2010年7月28日星期三

港字頭系列-玉不琢 即成器

不知在何時開始,大概在社會發展進步到以頭腦工作取代勞動工作為主導、人們意識到人權可貴和身嬌肉貴的道理始起,「體罰」日漸備受非議,先從學校起,用木尺打手板的童年必備已在這代變成歷史遺物,甚而推至家中也提倡禁止體罰。這無疑是文明進步,脫離所謂野蠻人暴力行為的文化人舉動,值得讚賞鼓勵。但凡事也離不開一個宗旨-物極必反。尤其是在盛產「港孩」的今日香港。

報紙上出現家長投訴學校老師體罰子女的新聞已不是奇聞,其內容則啼笑皆非。被指責的體罰內容,竟然是罰站或罰抄。試著從父母的角度去想…「平日我的寶貝怎會靜靜地站著超過五分鐘,那不可能啊!他的腳會累嘛!還有罰抄什麼的,根本就是毫無意思,平常功課已經夠多了,還要上興趣班,哪裡有時間來罰抄?寶貝已經常說做功課寫得手也痠了,還要罰抄?這分明是體罰!」理解。完全理解父母的立場,也再次聽到父母的心聲。這不也是童年經歷所影響而成的價值觀嗎?「港孩」連多站一會甚至寫字也說累,這不是父母造成的嗎?孩子犯了錯才會受罰,如果受罰都不用「付出」(已經用不上「受苦」一詞),罰還有意思嗎?沒有罰只有賞,那「賞」又有什麼意義?有父母又會說,罰不一要付出什麼的,只要不給他們做喜歡做的,那已經是一種懲罰了。也對。但如果換一個形式來想,「罰」等如「負數」、「賞」等如「正數」、「不賞」等於「零」,計算一下,相信「港孩」即使被罰,也不會在心目中出現「損失」的觀念,最多只是「得不到」。

這種觀念的形成,負責教養的父母當然責無旁馱。「港孩」之所以懂得計算結果,精於找出最能「賺」的小路來達至目標,就是因為他們絕對不容許有「損失」的結果出現。因為從來沒有試過「失去」或「付出」(除了錢包內的金錢!),對「港孩」來說,這些事情想起來都已經很沉重很恐怖了,不然爸媽怎麼從來都沒有讓我們試著為自己承擔一下責任,包括對自己的錯負責,乖乖受罰?或者爸媽都明白到了這個年頭,責罰已經不重要了,只要循循善誘,慢慢講道理便行了!也可以啊!那就讓孩子們長大了,練精學懶深造過後,真正闖了禍才去驚覺其實現實社會中犯錯的人是要為自己負責和受罰吧!那時候才嚐試第一次認真的懲罰,身心都應該夠成熟抵受得住吧?是嗎?

早熟的「港孩」,懂得因被爸媽體罰而報警求助,你會覺得這是值得鼓勵的風氣嗎?「港孩」不是覺得體罰剝削了他的人權,不是覺得暴力是種罪行,只是單純地想在當前短暫的肉體痛楚中逃走,加上傳媒不停地吹捧反對體罰之類的訊息令小孩有理沒理都先保障自己的利益,好使自己不用受苦。這現象正是上篇提及過現今港孩家庭的成員都把自己的角色拋諸腦後之故。港孩覺得自己是一家之主,父母覺得自己是奴婢侍從,傭人則被安排擔當養母的角色。這種成長環境和價值觀會否太過偏差?

我不是鼓勵體罰,而是覺得身體上的懲罰只要用得其所,是有其實用性的。身體上的痛楚是不用思考直接傳達到大腦的刺激,不論背景學歷或價值觀,任何人被體罰都會產生同樣的反應-想避免遇上同樣的經歷。正如你被熱水燙過或被刀割過後學會小心留神一樣,是一種連動物也能學懂的條件反射,運用到是腦部的「爬蟲類腦」部份,關乎生死的最基層本能。現今港爸港媽所提供的懲罰,卻都是最高層次最複雜的「人類腦」掌管的部份,大都涉及享樂和物質。沒有享樂和物質,人是不會死掉的,最多只是感到不愉快,但不快的感覺很快就會消散,因為享樂和物質可以用其他享樂和物質取代,基本上說不上是一種有效的懲罰,無法將任何訊息刻在本能的記憶區裡。

又有說體罰會令子女反叛甚至憎惡父母,其實不盡如此。我便是一個小時候被體罰得慘烈但仍然跟行刑的媽媽感情很好的例子。最重要是令孩子知道受體罰背後的原因和動機,還有妥當的善後處理。平白無事便惡形惡相破口大罵的父母,即使沒有體罰子女也不見得子女不會反叛,反而平常相處融洽但子女犯錯時即大發雷霆的父母,即使體罰子女也能與子女繼續天倫之樂。

也許「做錯要認、打要企定」的觀念在現今小孩及少年的世界中早已蕩然無存,所以不可能承受得了絲毫的挫敗和責罰。即使不是體罰,只是責罵幾句,他們都已經受不住要反噬或者啜泣流淚再來一個離家出走或絕食抗議了。這都是父母太寵子女的錯。沒有承擔力不肯承認過錯更不願被罰的人,會在社會上怎樣生存呢?

不過,「港孩」這種特產,相信會在未來十年內銳減。因為下一浪的父母親,將會是八十年代前後出生的朋友,也是經過適度體罰的一代。八十年代是經濟轉趨蓬勃的年代,文化上也大受他國影響,形成多樣化的社會形態,港人思想也日漸脫離傳統,接受且融匯不同的衝擊和潮流,但仍保有一貫的家庭倫理價值觀。我會任性地認為,八十年代是香港最豐沃的年代,其特別意義在於感情與物質兩者之間的平衡。我們不能否定,在物質愈豐足之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愈疏遠,親子也不例外。當人愈覺得金錢可滿足一切的時候,就愈會忘記金錢買不到的關係和感情。而八十年代剛好就像兩者的交匯處、平衡點。

這年代出生的小孩,獨生子女較少,從兄弟姊妹間學習與人相處的機會較多;公屋的睦鄰環境也有利孩子能在左鄰右里的守望相助下得到溢著人情味的照顧;家庭主婦還是堅守著家庭崗位,讓孩子知道家中每人的角色和責任,也學會幫忙家中各種家務;物質層面比六七十年代富裕,卻不至九十年代往後的泛濫;每晚在屋村小巷總會聽見母親打子的喧嘩,但還是會見到一家大小飯後到公園玩耍散步的場面。各種微妙的恰到好處令八十年代的小孩甘苦都嚐過,不像早一兩輩的苦多於甜,也不像後來幾代的不知苦為何物。所以,下一批的父母,知道管教子女的中庸之道,加上現今「港孩」前車可鑑,「港孩」應該會停產好一陣子了。之後在物質富足環境下成長的「九十後」,大概會走回原點,刻意不讓子女有太奢華的物質生活,反而投放大量時間來親自照顧子女,用以彌補小時候失去父母溫暖雙手觸碰、沒有機會黏著父母的那個心理陰影。不知道那時候的泰菲印傭會否出現大量失業者呢?

廿一世紀之前,中國人都相信玉不琢不成器,但廿一世紀的今天,堅信子女一生下來就已是寶玉的父母,完全認為玉不琢即成器。完美的寶玉你還想在上面加幾刀?會弄花弄壞的啊!對,那些天生是塊美玉的孩子,不用雕琢已是觀賞價值甚高的玉器,但社會需要的,卻是有用的器具。

2010年7月27日星期二

港字頭系列-兒女債

承上篇提到,六七十年代出生的父母養育了現代備受注目的「港孩」,將自己童年的匱乏過份地加諸子女身上以彌補心靈上的缺塊。這情況與一個自小希望成為警察卻無法圓夢的爸爸總冀望孩子代他達成夢想的偏執心態性質無異,只是廣泛性和持續性上的程度不同。

教育小孩不是易事,除了出錢出力,還要出心,三者都應齊備兼且均衡。六七十年代的家庭,經濟還在緩步發展,富裕小康的不多。當時的家庭縱然環境拮据,但成員人數卻是相對地多。家族幾代同堂、兄弟姊妹四五六個並不罕見。在這種家庭倫理關係親密的家庭中成長,物質生活雖然稍為貧乏,但家族成員的感情卻比現今的家庭深厚。一家人共渡艱苦歲月,共住於斗室之中,兄姐負責照顧弟妹,爸媽努力奔波糊口,辛酸同嚐,甘甜共享,也養成了香港人堅毅拼搏的精神。

由此看來,「港孩」的父母大概都成長自家庭觀念厚重、父母照顧不足、物質生活欠佳的年代。他們渴望有一家人享受安逸的日子,也渴望得到父母無微不至的呵護,更想享有物質上的滿足。在這種潛藏心理影響下,他們不自覺地為子女準備了自己一直渴求的東西,同時將一直擁有的忘記留給子女。

小時候得不到的玩具,今日盡情買個夠;小時候沒機會學習的,今日盡情地學個飽;小時候沒有得到的寵愛,今天毫不保留地溺愛。名義上的受惠對象是自己的子女,實際上被賑濟的是自己受創的心靈。但,誰人會覺得有問題?父母疼愛子女是應該無微不至,將最好給他們,只要經濟負擔得起又何妨?還有,在這個知識型社會,最好能歌擅舞,精通歐亞多種語言,盡量多參加課外活動和興趣班,這樣才有機會進名校,才能出人頭地。安排傭人照顧寶貝是理所當然的了,不然我兩口子怎能為寶貝的前途儲夠積蓄?什麼繫鞋帶開生果剪指甲,太操勞他們了!他們應該專心讀書和練玲練畫練舞,或者休息一下上網或打電動,其他事情有我們和傭人做就好了。

嚮往這種生活的,到底是父母,還是孩子?這難道是中國人傳統中所謂的「兒女債」,孩子都是來到世上向父母來討債,所以你就連本帶利乖乖奉上?同時,因為從小就被血緣深厚的叔伯兄弟簇擁著並產生了麻木感,完全地把倫理親情在家庭中的重要性和對小孩成長的裨益乏視了,忘記了各家庭成員角色的定位、責任和尊卑,以為只要有人貼身照顧豐衣足食便可能子女滿足,其實滿足了的,只是自己童年時在心中刻下的陰影。

孩子在家裡當然是碧玉瑰寶,但不是古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港爸港媽卻將現代人當古人來教來養,難怪到處都是公主,連男生也像得不像男生,沒男子氣概也就算了,毫無生存技能將來怎當一家之主?不過也罷,他們那一輩都將會是公主配皇子,背後的皇上皇后們總會為他們打點妥當的。

任何一個小孩來到世上都是一張白紙,要帶什麼花紋變什麼質地,都是後天影響的。身為最具影響力的父母,卻瞎了眼睛,面對自己的結晶品,只懂自我陶醉並感到無上歡欣。「這就是我一直以來覺得小孩子應有的生活模式,我的心肝也是完美的!」父母的童年心願圓了,小孩的童年也完了!

每當想到這點,想起報章報道的「港孩」,確實非常擔心,將來這個香港除了愈來愈多同胞和東南亞人,也愈來愈多成長了的「港孩」。且慢!這裡說的「心理陰影教子法」若果成立並持續的話,結果將會是…

下篇《港字頭系列-玉不琢 則成器》,繼續「港孩」話題。

2010年7月26日星期一

外星思維

剛在微博中經由某連結看到一篇冗長得不知有多少頁的文章《銀河聯邦第一次接觸計劃》,是「外星人」(或者「宇宙人」)向地球人發出的勸諭和提案書。看了才不到兩頁,我放棄了。大部份人對外星人相關的事情都有一定興趣,我當然也不例外,因為他們是超越我們能理解的存在,我們總想多理解一下。但對於外星人的偽證和炒作實在多不勝數,以外星人掛帥的「訓話」也不鮮見。這篇《接觸計劃》看來也是同系列之一。

沒耐性看下去的原因,除了因為內容所說的反戰反暴力論調已不是什麼新念頭外,最看不下去的死因是文章太有「人性」。當然我不能夠說出外星人到底是像「人」還是「異形」甚至是「細菌」,但我就是不能接受他們有跟我們相同的價值觀。這種將人類價值觀硬套在非人類物種身上的所謂「人道」正是人類向其他物種自私任性的不可理喻行為,也彰顯著人類偉大的無知。

假設人類發現了「低等」外星人,大家應該想像得到接下來故事的發展。捕獵、培養、解剖、繁殖、各種各樣適應性的實驗等。人類會以人類的探知方式、基於有限及狹隘的知識去理解這些不比自己複雜的新發現。如果發現「高等」外星生物,或者這回是我們被發現,情況又會否如上述一般,只是角色來個逆轉?

那時候我們就會高呼「外星人想侵佔地球殺害人類!」,但外星人不會理會大家的叫喊和反抗,以為我們只是暫時受驚,或者肚子餓了。他們不可能理解人類在做什麼想什麼,因為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他們或許會抓些人來做檢查做實驗,或許有人因此妻離子散甚至失去性命。但他們並不是邪惡的。他們只是想理解一下人類這種在他們眼中不懂溝通的低等生物。十個百個樣本壞掉了?不打緊,再抓些回來補足存庫就好了!培育出變種的品種但外形上也變得有趣?很好!把他們放回原種群落裡看看有什麼反應。這一類樣品營養特別高?那就讓寵物來試一下味,吃得健康的話就大量繁殖來做營養補充劑!

恐怖?變態?我們自己也不是同樣地做著相同的事情自把自為嗎?擅自將大自然的東西都當作人類專享的資源,任意把物種拿來研究改造,自傲地認為只有人類才會思考才會溝通,繼而妄顧其他動物的生存權利,用人類的角度出發去處理非人類的事情。那我們也不能怪外星生物做出什麼不合常理的事情了!因為他們對待我們的方式,也只是依照他們自己的常理而已!

假如你相信高等外星生物是善良的,來到地球也不會威脅地球,情況也沒差。他們能夠有高度文明和科技從宇宙某處前來探訪,那代表他們在某方面發展得比我們發達。在他們眼中,我們只是一群無威脅性的小生物,而且無法理解他們的知識。他們會將人類看成小動物,就像我們看待小動物一樣。他們會以他們的飼養方式來照顧我們,給我們溫飽和住處,就像我們飼養寵物一樣。你明白了沒有?

當然我不知道事實上外星人會怎樣想,說不定地上一塊小石頭已經是外星人遺下的高科技產品也不為奇(就如你送一塊iPad給原始人一樣)!不能理解的東西硬要去理解是不行的,所以太有人性的外星人大概是假的。

最後一句感想敢言,說不定人類自認為掌有地球生命的殺生大權,是因為全球最暢銷宗教書刊中提及過人類要管理飛鳥走獸之故。人類不單成了管理員,還成了暴君。難怪宗教聖書在教誨同時也必定會提到末日,因為自古暴君總不能壽與天齊。

港字頭系列-港開又講

「港」字頭的新造詞彙,都見證著香港的代表特色和社會現象,有在大陸高速發展下相映成趣的「港燦」、香港親善代表「港姐」、為與同是女性稱呼的港姐劃上微妙的區分的「港女」、成家立室後終極進化體「港太」、不知為何而存在的「港男」、還有在父母眼中被視為純真無垢小天使的「港孩」。雖然對社會現象的分析評論絕非我擅長,但邏輯推理卻還可以。今次想談一下最可愛的「港孩」是怎麼產生。

曾讀過一本關於「協商力」的書,裡面關於「婆媳關係」的章節中,提出了一個我從沒想過,想來又相當合理的論調:媳婦跟婆婆最常出現矛盾爭執的地方在於管教小孩;婆婆總會對孫兒唯命是從,將最好的都給他,將他寵成天子皇帝一般。這傾向,據著書者所言,是一種心理補償行為。婆婆出生在經濟未發展的年代,不少長輩更經歷過戰亂逃難的時期,所以人生的頭一半多數沒有安逸的生活,想給子女吃好穿好已經憂心得要命,可能也只能勉強三餐一宿。到了現代,生活有了改善,逼人的時代成為了歷史,子女也成家立室,終於可重新過舒穩的日子。

也許是過去艱澀的經歷在公公婆婆的心中形成了無法忘懷的遺憾,所以難得孫兒出世,可以重拾撫育小孩的機會,當然不想重蹈覆轍,希望盡其所能在任何方面都給小孩滿足,變成了過度溺愛。其實公公婆婆不單想在疼惜孫兒時趁機對以前無法以最多的資源和愛心來照顧子女的事實作出反抗,同時也想修補自己童年時所缺失的部份,尤其是在物質上的不足。

在父母的角色上,這種情況當然也會存在,分別只在於是純粹地由自身欲求不滿的童年經歷為出發點,為的是補償自己不足的童年。小孩總是在養育者的心理陰影下成長,小孩最富足的部份就正是父母小時候渴求的部份,包括寵愛、物質、知識等。

現在大熱的「港孩」,如果要我粗略界定,就是由小一至中三,介乎五至十四歲,開始懂事卻又不太懂事的這群孩子。由此推算,他們的父母大概是三十歲或以上的那一輩人,亦即六十至七十年代為主。

六七十年代是怎樣的一個生活環境?是否能借助港孩來窺視一下?以後的香港小孩是否也會變成這副德性?下篇《港字頭系列-兒女債》再續。

2010年7月22日星期四

單車上的騎士道精神

在新界地方單車尤其常見,是不少男女老幼作為日常代步或接駁地鐵巴士等的中轉交通工具,所以每天上下班的一段五分鐘、經過兩三條馬路的途中總會與最少兩三位騎士交鋒。

小時候也會騎單車上學的我,到了出來工作才知道單車也有法定交通守則。可能小時候總是沿著單車徑上學,所以從來沒有將單車駛到人車交匯的高危地區,也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直到後來才知道單車原來等同於蝙蝠:是車也是人;可是大部份的騎士,尤其老一輩的,倒是非車也非人。

單車使用者在馬路上騎行時,跟一般車輛無異,必須依照交通燈訊號行駛和停車;單車使用者在行人路及行人過路處橫越馬路時必須下車,依照行人過路燈訊號將單車推行。這是我學會的最基本守則。換言之,單車是「變形金剛」在地球上的隱密部隊,只要「騎」就是汽車,「推」就是行人。

「突然變形」的情況不鮮,也無可厚非。「忘記變形」才是最令人困惑。在過馬路時面前迎來一位驍勇的黑騎士,還不住地響起激昂中帶有老邁沙啞的鈴聲,真的不知道該從哪個方位迴避他的駿駒。正面的短兵相接還算好招架,側面的突進猛擊才叫人措手不及。正當橫過馬路注意著汽車駛來的方向時,一位逆流而來的奇襲隊騎士在反方向無聲地冒出來,那時候我的心腸真的變成全黑的,希望他的名字早日刻在紀念碑上成為歷史的一部份。

在這個尚有適量良知和勺量人性的城市中,大部份汽車駕駛者不會妄顧人命胡亂踩油換檔,因為他們深知人肉骨架不比汽車堅硬;大部份的行人都不敢亂過馬路,因為馬路上原來不只有馬也有老虎。只有勇敢的單車騎士表現得與別不同,他們有自己的一套法則,別人難以理解,也恍如享有皇室特權般,可以無視平民律例。

單車騎士大概因為不想以冰冷龐大的汽車無情地擊潰行人的身體,也不甘成為愚昧安份的行人,抱持著「你被單車撞倒好過被汽車撞倒,我被汽車撞倒也還有單車卸力」的覺悟,就算被歸為異類,也寧願不怕死地周旋在人車之間的曖昧世界,以身犯險,為死板的法治空間添上出奇的混沌。這就是崇高的騎士道精神。單車騎士,我欽敬你!

2010年7月20日星期二

煮觀與客倌

前陣子為特別日子做了一頓特別的晚餐,說真的,功夫不算多,都是簡單菜式,但卻包含了我從未認真做過的牛扒。由中六開始戒食牛肉,至近年才開始放寬戒律,所以沒有煎牛扒的經驗,做的時候難免有些一秒一驚心。多煎十秒可能會變韌變乾,少煎十秒可能會過生,火太大可能會燒焦,火太小又怕肉汁全失。最得人怕的是鑊上兩塊和牛肉眼,光是一塊的錢便足夠到外頭吃一頓不錯的西餐連頭盤餐湯主菜飲品甜品連服務費,不成功便成仁。

「反正錢也是要花,為什麼不到外頭吃頓好的,要大費周章親自弄?又要買材料又要煮,最重要還要洗碗碟!」這大概是不會下廚的人心裡的疑問。出錢、出力、流汗、甚至流血,這些都是令一餐飯更美味、更具意義的原因,當然其中最重要的,還是下廚者的心意。

一向都自覺在烹飪方面有種天生的感覺。沒有好好的學過,由初中開始從媽媽手上臨危受命般接過一家之煮的權杖,憑自己對調味料的應知和對味道的分析,擅自為食材拉攏做媒,為家人煮出一頓又一頓的晚飯。所以烹飪其實是一種感性的表現。媽媽也說過一句不能更認同的話:「只懂跟著食譜做一定做不出美味的菜式。」食譜是死的,人的感覺是活的。只靠食譜不用感覺當然就是不行。

既然烹飪依靠感覺,當然也會受心情影響,所以心情不好的時候做出來的菜也會特別失色,味道欠佳。對食物要求甚低的我偏偏在自己的製成品面前苛刻至極要求奇高,所以心情不好時吃到自己弄出來的糟糕,心情會更糟糕,還會不斷地向桌上客道歉,然後繼續自怨。畢竟時間和食材都已經花了,結果卻令人失望,應該要反省反省。

說真的,只要用心來煮,即使只是一碗即食麵、一件簡單的三文治,也會變得特別好吃。因為食材裡面有對對方的感情,是世上最佳最獨特的調味料。不單對方會食得愜意,自己也同樣吃得津津有味。那是因為對方滿足的笑容經已在你的食物上撒下了甜美的糖霜,愉快的氣氛也為菜色添上了幸福的香料。這些都是在外頭花錢買不到的色香味。

烹飪涉及情感和心意,一旦變成了麻木的習慣,味道難免會變平淡,這時候可以的話便暫停一下,或者換些新食材和調味料,給靈感帶來一點新衝擊。烹飪如是,生活如是。

那是一頓連自己也覺得滿意非常的晚餐。

2010年7月19日星期一

有所衞,無所謂

前天在微博上再次流傳著宮崎駿大師的《龍貓》死神說及其非官方圖片,雖然已是三年前的出產,但初次邂逅的我,對此興緻勃勃,隨即轉發分享之餘也到網上東找西尋,看看謠傳的真偽和始末。結果,官方及粉絲的答案當然是否定,以保衞《龍貓》十多年來在各人腦裡深種的可愛親切模樣。

通常出現突發狀況之時,尤其是與預期或印象差距甚遠的情況下,總能稍為窺看到一個人的包容力和性格。所以在微博上觀看網上博友的評論也可為一樂。毫不驚訝,擔起偉大養眼的正義旗幟、悍衞《龍貓》無邪形象的人為絕大多數,只有很少數人會放開胸懷去懷疑一下事情的真假。

先不論死神說是謠還是真,在還沒有探討之前,不少人已經摀著耳朵閉著眼睛瘋狂地搖著頭說「不」,根本不需理會傳聞的真確性,只顧不停地說「不用騙我,這都是假的!」、「不管怎麼我都不會相信的,隨便你們怎說也好!」之類不理性的話,甚至說「造謠者」是惡鬼,立心不良。他們連那是不是謠言也不顧,就執意說對方造謠破壞他們心中的偶像。他們就是一群「死忠衞士」。至死也忠心不二的衞道之士。不接受任何異見、只效忠於君主的武士。也是儒忠。甚至愚忠。

有死忠衞士甚至在微博要求「正義之士」小克出來講句公道話。小克的回應沒有令人失望:「這不是正義不正義的事。」可愛的創作源頭也可以是殘酷的事實,只不過換上糖衣的包裝送遞到貴客面前而已。如果沒有包容的心去接受包裝和內容不相乎的事實,那就等如你硬不接受「貴花蚌」其實是海參的內臟、「鳳梨酥」用的是冬瓜而非鳳梨一樣。

其實你不去接受異見沒所謂,但只顧將自己窩在棉被內不聞不問,甚至將找尋真相來平反或接受的機會和量度也殺掉,此舉只會令人給你一雙白眼。也許這就跟宗教信仰同出一轍,經不起討論,經不起質疑,不要問,只要信。那麼我明白我為何沒信仰了。

2010年7月18日星期日

英雄造時勢

你相信「預言」嗎?「預測」又怎麼樣?那麼你又會否相信,自己有在成就預言或預測一事上出過力,毫不知情地令事情朝著預料之中的方向行駛?

以前某公司的經理曾經說過一句簡單易明卻令人深省的話:陸叔說睇好股市向上,小市民就安心繼續投資,股市當然會大好。只要陸叔說市好,市就會好;陸叔說市差,市民失去投資信心,市就轉壞。此言甚是。其實也像我以前提及過的「暗示法」,只差在今次下暗示的不是自己,而是在某區域中具影響力的人物。

在具影響力的權威,或者有顯赫先例的人物面前,一般人很易受到催眠和暗示,不自覺地依照施術者的意願前進。當然超越人類控制範圍的事情絕不能一概而論,那已是超自然科學的層面了。

所以八爪魚保羅在準確預測賽果後惹來殺機,有人會覺得保羅十分無辜,因為牠只是擔當先知的角色將未來的現實預早通報,根本沒有也沒能耐影響賽果。但想深一層,退一步看看,其實保羅所做的預言對賽果有一定影響。保羅預言會勝出的球隊,士氣和心理素質上一定比對手佔優。球賽除了講求技術,整體的心理狀況也是決定性的一環,所以保羅是單純的看見結果,還是造就結果?

雖然我對星相命理有相當興趣略有研究,但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出現穿鑿附會,或者因果混淆的狀況。每當看到星座預測或每日的星相情報,大家都總會對提及到的事特別在意,所以特別覺得「真的會有這種情況啊!」或者「好像真的會發生啊!」,甚至乎變成一種藉口,例如星座提到今天會比較悠閒,可以多睡一下,那麼你就因此變得懶洋洋也說不定;假如星座說今天你行動力大增,最適合開始新計劃,那麼你也會因此而動起來。那麼到底是星座預言了當天的狀況,還是你下意識想要令預測成真(因為你就是相信嘛!),抑或是占星者將暗示施加在你身上好讓你更相信?

英雄造時勢,還是時勢造英雄,古來無一定案,可能根本就是相輔相承,看你是被預言的一個,還是有能力製造預言的那個。時勢能造就被選定的英雄,而真正的英雄,則可創造有利的時勢,讓自己做永遠的英雄。

2010年7月11日星期日

十人十色

「顏色」是一種很特別的東西。說它是單純的形容詞,但卻多得無法形容;說它是實在的物件,但卻只是不同的波長。是介乎於虛實之間,比起光和影、黑和白更曖昧的無限。沒有人能夠說得出世上有多少顏色,電腦也只是為了將顏色介紹給二進數世界才將色彩界定為16,777,216種。實際上顏色似乎是無限的。

雖然是無限,但相信大部份人也能說出三原色是哪三種。三原色就是三種最基本且能混合出其他顏色的原本顏色。什麼?你說三原色是紅綠藍,他卻說是紅黃藍?這條問題小學時代的我也覺得很困惑!後來就懂得分辨,「光」的三原色是紅綠藍,「顏料」的三原色則是紅黃藍。果然理科和藝術早就分了家的。看!顏色就是這麼的一個怪傢伙,「原色」也要在不同情況下派出不同代表!

各人有自己喜愛的顏色搭配,這是理所當然,也談不上有什麼特別原因的偏好選擇。喜愛就是喜愛。但老是被人說「想得太多」的我卻在這回事上認真地思考過,為什麼自己眼中覺得帥呆了的顏色組合在別人眼中卻變得平平無奇?可能就是我這些古怪但深入的想法,所以別人總是不能理解那個層面的我吧!

這是我中學時代開始存放在我腦裡面的一個假定。我相信那是個沒有人能推翻,但也沒有人能夠證實的一個假定。那就稱它為「神秘的預設」吧!我一直相信,其實每個人眼中看到的世界,都是完全地不一樣的。不是單純地指價值觀人生觀這些意識層面的差異,而是實實在在、官感層面上的不同,例如顏色。我相信每個人眼裡看見同一件東西其實是會看出不同的顏色來。換言之,如果能夠將我們的腦袋用某些方法連接起來,將你腦裡面視覺區域處理過後所得出的映像直接傳送到我的腦袋的話,說不定我就會看到,我眼裡的紅蘋果在你的世界原來是藍色的,但你卻叫那個在我世界裡應被稱為藍蘋果的蘋果為紅蘋果。

有點難以理解對吧?讓我再說得清楚一些。讓小朋友學習顏色,我們在他面前拿出一堆顏色相同的東西,再告訴他這是什麼顏色。我不清楚人類為什麼會有顏色這個觀念,為什麼就是知道這種由視覺神經被不同波長的光波所產生的刺激就叫做顏色,甚至懂得將它們含糊但乾脆地分辨為不同名稱,但我們卻就是這樣從父母、老師和朋友口中認識了各種顏色。

所以我們學會的,其實是「一般的蘋果色=紅色」、「成熟的香蕉色=黃色」、「晴朗的天色=藍色」、「青嫩的草葉色=綠色」。因為我們的官感是主觀的,所以顏色的觀念亦然。世上沒有一個系統可以將官感標準化,也沒有必要這樣做。亦因如此,每人也有自己偏好的顏色,就像每人也有偏好的食物一樣。

我的假定中最核心的部份,就是假設人類腦袋都其實千遍一律地喜愛同一種顏色。只是這種顏色在每個腦袋接收到視覺刺激時以各自不同的運算方法來詮釋,變成了不同的顏色。實在地說,我們先假設人類最愛的顏色為X顏色。為了方便表達,我以我的主觀視點出發,所以我的X顏色就是藍色。在我的世界中,X顏色就是我字典中的藍色,例如我身上的襯衣。但身邊的朋友卻不喜歡藍色,他喜歡綠色,所以他的襯衣是綠色的,也代表他的X顏色是他眼中的綠色。假若我能夠看見他看見的映像,可能會發現,穿在我身上的襯衣在他眼裡原來是棕色,他身上的襯衣才是藍色!這是以我的觀感出發所指的顏色。換言之,如果我擁有他的眼睛和腦袋,我便是一個喜歡綠色的人。

說完了還是覺得很抽象吧。畢竟我們無法以他人的雙眼和腦袋來看世界,無法體會和想像以其他顏色組合出來的世界會是怎麼樣。即使是觀點和品味類近的人,他們也是無法以自身以外的角度看世界,所以世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也沒有兩個相同的世界。這就是客觀的事物和主觀的心態。所以世上有積極的人,也有消極的人。大概是因為即使活在同一世界內,但眼中看見的世界卻有著天堂地獄的分歧也說不定。

雖然我們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色彩,但只要肯說出來寫出來,其他人還是有機會或多或少理解到你的世界有多精彩或晦暗。只有連說出來也嫌麻煩還在嘴邊掛著一句「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的」的人,才真正無法讓人進入他的世界。

可能有人總會覺得我「想得太多」,還不停用「無可能」這個無建設性的詞語來否定所有既有以外的東西和觀念,這是無可厚非的。同時也是可悲的。別人不去想的事情,就不應去想嗎?如果過往的所有科學家發明家革命家都被這類話語擊敗的話,我們還會有今天的生活嗎?過去被稱為瘋狂的點子,早已變成今天的常識理論;往昔被指罵為瘋子的人,今天卻成為萬人景仰的偉人。我不須跟歷史名人看齊,我只想在我的世界中繼續想多一點,繼續抱持被人稱為歪理的理念正直地活著。不然這裡就不是《肆想部樂》了。

我將這個難懂的「神秘的預設」告訴你了,你有多一點點理解到我了嗎?

註:標題的「十人十色」是日語中的諺語(ことわざ kotowaza),意指各人有各自喜好,十個人有十種各自的色彩。讀法也很有趣,為じゅう-にん-と-いろ(jyuu nin to iro),兩個十字讀法是不同的啊!

2010年7月10日星期六

假如世界沒限期

上篇提到世界末日,所以觸動到腦海裡連串相關的神經,突然浮現了一段跟期限有關的小小文字。那是一幅日本可愛小插畫中的文字。中譯意為「假如時間是無限,我們一定會什麼都不幹。就是因為有完結的時候,我們便懂得要努力。」

時間是用來標示出過去現在和將來。任何生物死物隨著時間流逝都會有所轉變。轉變包括多少和大小。一旦轉變到了一個極端,就會失去存在的平衡性,架構磞壞,走到終結。這就是期限。人類就是利用時間這個觀念來找出期限,並善用期限來到前的所有時間,本意應當如此。如果沒有時間期限,沒有東西要轉變,沒有什麼事情非幹不可,因為一切都不會轉變,在有如靜止的空間中,還要做些什麼?

可是我們的祖先就是看得事物不停的轉變,觀察太陽由出現消失到再次出現的間距,發明出時間這個可恨的指標,令我們每天只有廿四小時,也令我們不會毫無目標。

但事實上,學精了的人類卻開始將始末又搞到一團糟,只是怨時間太少,怨人生太短,怨末日太早。人總想每天多點時間玩樂,多點時間享受,多點時間辦完工作。我也不例外,我總想多點時間來想東想西,寫文創作。因為時間有限,我們才會加快腳步,希望能夠在期限內做到最多事情。可是很多時候我們都忘記了看清有哪些東西必要去做,反而將寶貴有限的時間奢侈地花在無意義的部份,到頭來又怨時間不夠用了。每天我們也如此這般地過活著。人生在世的目標呢?「還沒定下來啊!不打緊啦,還有時間嘛!」

你是否也有這種矛盾的想法?

《關鍵字》第一部【本界五門篇】

「請你過來這邊好嗎?親愛的少爺。」穿著一身整齊管家服的那個人說道。

小孩揉著他的惺忪睡眼,環顧四周一片空虛遼闊,除了叫喚他的那個人,和他右邊的一道毫無裝飾、看來非常沉重的黑色門扉。

小孩朝那人走過去,那人在適當的時機向小孩行了一個訓練有素的俯首淺躬,「親愛的少爺,現在就要開始了,請前進。」那人用向門扉比個手勢,示意小孩由那邊通過。

小孩將細小的手放在冰冷的銀製門把上。「打不開啊。」

「親愛的少爺,門扉是需要用鑰匙來開啟才顯得有開啟的價值。門把上面不就是有一個鑰匙洞嗎?請少爺將與這道門相配的鑰匙放進去。」

「沒有啊,鑰匙。你替我把他打開好了。」

「親愛的少爺,這可不行啊,小的是這門扉的守門人,不可以為任何人開啟門扉,但小的可以向少爺提供得到這道門的專用鑰匙的方法,不知道少爺有沒有興趣聽聽看?」小孩不加思考,隨便點頭默允。守門人謙卑的向小孩鞠了一個躬,之後清清嗓門,於絕對寧靜的廣闊空間中準備開腔演說一般。

「親愛的少爺,要得到這扇門的鑰匙,就要找出這道門的『Keyword』,作為開啟的鑰匙,亦即是『關鍵字』。顧名思義,那就是能將門扉鎖上,同時也能解鎖的重要字眼。只要找出Keyword,就可以打開並通過門扉。找出Keyword的方法十分簡單,少爺不須東奔西跑,只須等小的將故事說完,少爺就自自然然可以找到鑰匙。」

「要聽你說故事?你直接將鑰匙給我好了。我不愛聽故事。不然我就留在這裡好了。」

「親愛的少爺,如果你決定留在這裡,當然是可以的,但這裡除了這道門扉就只剩少爺和小的二人,小的又只有說故事這種才能,少爺必定會覺得無聊苦悶,這樣真的無所謂嗎?」

小孩並沒有耐心地將守門人的話聽完,逕自坐在地上,打開隨身的小包包,將裡面的東西全都翻倒出來。實際上掉出來的只有一塊圓型的東西。小孩向包包裡窺視一下,將小手伸進包包裡左掏右掏。「沒有了。」連隨站起來在看來無邊但卻有限的虛無空間中一邊慢踱,一邊低頭望著地下。

「親愛的少爺,雖然小的不知道少爺在找什麼,但小的可以肯定少爺在這裡沒有可能找到什麼。少爺在尋找的東西並不在這裡。」

「我要尋找的是那個重要的東西。」

「親愛的少爺,是哪個重要的東西?」

「那個重要的東西。」

「哪個重要的東西?」

「就是那個。」

「就是哪個?」

「忘記是哪個東西了。」

「忘記是那個東西了!」

「忘記了,要怎麼找?」

「親愛的少爺,你是因為忘記了所以不知應該怎麼找,還是不知道怎麼去找忘記了?」

「你說什麼我都不明白。」

「親愛的少爺,無論你要找什麼,都不可能在這裡找得著。因為這兒沒有可能。可能在門的後面啊!」

小孩側著頭托著紅潤的小蛋臉,似懂非懂的想了片刻。「我想到門後面去,那邊好像會有比較有趣的事情。」

守門人展開滿意的笑容,再向小孩輕輕的行一個禮,開腔說道:「親愛的少爺,為了讓你找到開啟門扉的關鍵字,小的就要開始講述這道『一之門』的故事。在東方的一個國家裡,有一條民風純樸的村莊。那裡的村民與世無爭自給自足,所以每個人都生活得很快樂,除了故事的主角-一位小男孩。這位小男孩是家中獨子,盡得父母疼惜,可是性格卻跟其他村民大有不同,年紀小小便經常眉頭深鎖,悶悶不樂。」

那是一個春天的晚上,小男孩又乘父母熟睡的時候偷偷走到屋後的草叢中探險。小男孩喜歡在夜裡亂跑,在沒有人干涉的環境中,他找到了令自己舒暢的時光。任由夜裡活躍的昆蟲動物閃亮著的貪婪視線投射到自己身上,那種危機四伏的緊張感令小男孩有種飄飄然的滿足,有如站於世界中心之巔。不過今晚的探險並不是漫無目的。

在黑夜染成墨綠色的草叢裡,昆蟲動物的身體發出各種燦爛的光芒。大人們都說不要注視那些光芒,靈魂是會被帶進異國度的。在雜亂的光芒中,小男孩找到了。螢光貓的光不是特別光亮,但小男孩就是認得出來。因為他喜歡那隻螢光貓。他走近螢光貓,螢光貓沒有走避。那一晚開始,他們經常在深夜裡玩躲貓貓。沒有人看見他們,他們也看不見任何人。

夏至的那個炎熱晚上,小男孩對螢光貓說:「不如你當我的寵物,跟我走好嗎?」螢光貓露出歡喜的笑容回答:「好的,不過你要給我一些時間。螢光貓是不可以在冬至以外的日子跟隨新主人的。請你稍為等待一下。」

小男孩從此變得忽喜忽樂,埋怨迎接冬至到來的時間跑得太慢,又恨跟螢光貓相處的時間飛得太快。好不容易才到了十一月,小男孩的心已在偶爾找不著螢光貓的草叢裡被野草割得破碎。這個時候草叢裡冒出了一隻耀目的舞擺蜻蜓,在男孩面前來回翻飛,逗得小男孩忘掉了傷痛。在等待冬至來臨的期間,除了螢光貓,還有舞擺蜻蜓跟他玩樂,小男孩每天都心裡放晴。

終於來到了十二月,但小男孩已經開始覺得氣餒,不能理解為什麼螢光貓非得等到冬至才可成為他的寵物,於是跟螢光貓吵了一場架。舞擺蜻蜓用柔柔的尾部輕拭小男孩臉龐上的淚珠,安慰著小男孩,然後對他說:「我可以成為你的寵物嗎?」接著使勁地在小男孩面前閃出目眩的藍光,跳起最優雅的舞蹈。小男孩看得著迷了,點頭贊同牠的提議。

在除夕夜的那晚,舞擺蜻蜓壽命來到終結,離開了小男孩。傷心的小男孩忽然想起被違忘了的螢光貓。在草叢中螢光貓等待著小男孩。牠開口說:「螢光貓還是舞擺蜻蜓?」小男孩說:「螢光貓。」螢光貓笑一笑,跟小男孩說:「再見了。」之後從此消失在小男孩屋後的草叢。
守門人望一望聽得出神的小孩,淺淺的鞠一個躬,說:「親愛的少爺,小的要說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了。」

「很可憐啊,他們三個都很可憐。要是小男孩能夠忍耐多一會便好了。」鑲在天真蛋臉上的嘴巴吐出了無奈。

「親愛的少爺,大門正候著你的通過,請你喚出它的關鍵字吧!」

小孩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仿如換了一個人似的,以冷冷的聲音說:「堅持。」

守門人笑了一笑,小孩撿起地上的包包和圓盤,拿著黑色的鑰匙開了門,通過了「一之門」。

門後面看不到前路有些什麼,甚至連身處何地也弄不清楚。小孩團團轉的,不知應往哪裡走,突然就聽到一把叫喚他的聲音,之後,他就不知怎的,躺在地上。

「可愛的主人,請你快點過來這邊啦!」

小孩再次在睡夢中醒來,手裡緊握著的圓盤,看起來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剛才是夢境嗎?小孩不會想得太多太深奧,站起來後隨手將圓盤放到包包裡,朝著面前叫嚷他的女子走過去。這個時候,小孩的腳踢到了一顆細小的玻璃球。

「在這裡。」小孩拿起那顆球,捏在幼細的指尖之間,定眼看了幾秒。玻璃球和圓盤在包包裡發出和諧的碰撞聲,小孩走到了一頭長黑鬈髮的女子面前。

「可愛的少爺,我是小妮,」女子以淑女般的儀態拈起長裙襬,向小孩行了個禮,「你已經找到了啦?」

小孩搖搖頭說:「還沒有。」

「可愛的少爺,那剛才撿到的是什麼啦?」

「沒有什麼。一顆玻璃球。」

「那一定是很特別的東西啦!」

「是。不是。對我來說是特別的。對你來說毫不特別。」

「可愛的少爺,讓我看一下啦!」

「也可以。」小孩從包包裡拿出了圓盤,那顆玻璃球早就安份地鑲進了圓盤的上方。

「這就是少爺的鍵盤了嗎?原來如此,是從老頭那邊的『一之門』過來的啦。你知道嗎?這裡的門多的是,每道門也會連繫到下一道不同的門啦!不過好像用什麼鑰匙來開啟就可以打開前往指定路線的門啦!噢?怎麼可愛的少爺,你的鍵盤上沒有鑰匙的啦?」

小孩將手縮回去,快速地將圓盤放回包包裡。那個人的忠告在裡面迴響著。

那個人自稱是「狹間的導遊」。

「主人,歡迎再次來到『二分之一狹間』,亦即是通過『一之門』後的暫存空間。我是身為『狹間的導遊』的八方。」八方露出誇張的笑靨,輕快挪下頭上的紳士帽,向小孩打個招呼。

「你好,我叫作…我忘記了。」小孩禮貌地回應。

「沒關係的,主人。等一下你就會記起來。我們在這個狹間的時間不會很充裕。」八方邊說邊看看腕錶,「主人的鍵盤,」八方指向小孩的包包,「切記要好好保管。」

小孩凝視著手上的圓盤,上方有一個半球形的洞。「這是用來做什麼?」

「主人手上的就是Keyboard,即是『鍵盤』,是收集鑰匙-亦即是關鍵字的記錄容器。主人請緊記,這個鍵盤千萬不可失掉。這裡的時間快要用完,八方要告辭了。希望能在下一個狹間再見。」

小孩回個神來,已發現小妮的臉湊到自己鼻尖前的幾公分。「可愛的少爺,其實那邊的情境我看到了啦!用『堅持』通過『一之門』,可真不尋常啦!真的非常可惜,只有『堅持』並不足夠啦!老頭一定很吃驚!『一之門』並非只有那一道,能夠通往的『二之門』也不是只有這一道啦。可愛的少爺要好好記住,從門走過來的路只有一條,但在門後的路卻有無數。來到這裡,是命數。看似偶然,卻是駐定。小妮跟少爺的重遇,雖像是巧合,但偏是被安排好的啦。是被少爺所安排的啦。那麼,可愛的少爺,你準備好了嗎?既然擁有了『堅持』,前面的路再困難你也一定會走過去的啦。」

「我告訴你名字,你就開門讓我過去好了。」

小妮回以凌厲的眼神,冷酷地說:「既有的東西生不出任何新的東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不可據為己用,這些無值價的東西我沒有興趣。」
小孩張開口想作出辯護,小妮卻毫不留情地搶在他前頭繼續說道:「眼睛看得見的不一定是真相,真相也不一定讓你看得見。」小妮走近那道橙黃色的小木門,剎那間改用溫柔的聲線說:「要通過『二之門』繼續前進,就要找到開啟門扉的關鍵字啦。小妮向可愛的少爺擔保,我說的故事比老頭說的顯淺易明得多啦!現在就要開始了啦!在那個炎夏的河邊,那棵準備結果實的金石樹下,那隻快要餓壞的捲尾鼠,依偎在金石樹粗壯的黑色樹幹…」

這一次夏天來得很不尋常,太陽野蠻得吃掉了三分之二個月亮,使自己肚滿腸肥,白日蟲都趁機努力求偶繁殖,在十八小時的日光下牠們可以蛻去厚重的甲殼,讓翅膀和肢體反射出斑爛的彩色。

捲尾鼠望著金石樹這個老朋友,再一次讚道:「親愛的金石樹老朋友,妳還是這麼的高䠷美麗呢!明明正忙著準備結出珍貴無比的果實,妳還肯收留我在妳腳下避暑,我要將自己的尾巴交給你作答謝。」

「我的知己捲尾鼠,四周盡是亮麗的白日蟲,我晦暗的身軀怎與牠們爭艷?別開玩笑了。」金石樹輕輕搖晃掛滿細小果實的頭,無意中掉下幾塊枯葉。

捲尾鼠用尾巴撿起所有乾焦的落葉,放到胸前的口袋裡。「我們捲尾鼠都不長出眼睛,就是因為我們已經看得夠清楚。白日蟲的美,不是金石樹的美。那些是夏日的美。金石樹的是無盡頭的美,因為我看得見。妳為了結出珍貴的果子,將金銀紅綠的樹皮都收起,留給日漸長大的果實。果實是甜是苦每個都不一樣,但妳仍會盡力等到結果為止。」

「我的知己,只有你才能接近我,其他擁有心的,看見正在等待結果的我,都變成了河水,一路愈流愈遠了。」

「雖然妳不會喜歡,但妳還是會渴的。」說罷,捲尾鼠澆了些河水到金石樹的身上。

「好了,這樣就行了。你怎麼就知道?」

「我有放進心裡的,所以我就知道。」

兩顆火紅的果實掉下來,跳到捲尾鼠跟前。金石樹用婉如歌韻的清脆聲音說:「我的知己,我知道你餓壞了,快點吃吧!一顆便夠你溫飽到月亮重生,兩顆的話…」

「兩顆的話我就可以拿到對岸跟朋友分享。他們只顧跟白日蟲玩個不停,很多都餓死了。捱餓的又不敢被陽光曬到,被白日蟲附著會很痛苦。感謝妳的果實,我會再回來看妳的,約定好了。」

「不必道謝,只要繼續放在心中便夠了。」

捲尾鼠向金石樹告辭,咬了一口果實,向彼岸跑去。直到日照的第十六個小時,捲尾鼠回到其他動物的避陽處,拿出兩大個果實讓朋友分享。動物們見牠全身被白日蟲叮得體無完膚,十分感激,並以各自的貴重物品作回禮。

捲尾鼠回絕了各人的謝禮,拿出金石樹的枯葉分派給各人,「一切都應該歸與金石樹,她奉獻了重要的果實給我們。」動物一行將枯葉放在胸前,在太陽休息的幾小時趕到金石樹那裡,卻眼見金石樹不見了,只有一大塊朽木根坐在原地。

動物們嚎叫哭泣,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埋到樹根旁的土壤裡,希望能令金石樹回來…

「可愛的少爺,故事中的keyword是什麼啦?」

小孩思考了一陣子,有點猶豫不決。

「可愛的少爺,能夠打開門扉的關鍵字是什麼啦?是什麼啦?」

小孩覺得有點異樣。

他同時聽到了兩把聲音。

眼前的小妮,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兩個…

「可愛的少爺,能夠解開眼前門扉禁鎖的關鍵字是什麼啦?是什麼啦?請你說出來啦!說出來啦!」

兩把聲音有如山谷中的回音,在「二之門」前響起。小孩不懂反應,呆坐地上。

「少爺迷惘了啦!很好的啦!」小妮和另一個小妮叫道。

小孩將頭緩緩低下來,左手撐起身體,雙腿使勁伸直。他的嘴角不禁洩漏出一絲自信的笑意。「小妮,是同伴。」其中一個小妮望著跟自己一樣高的少年,露出感動的神情。

「可愛的少爺,開啟門扉的關鍵字是什麼啦?」另一個小妮緊張的追問。

「小里,我學會了,感恩啊。」

少年就拿起鑰匙,將門打開。那一個告別的揮手,令小妮和小里的臉上留下了愉悅的淚痕。

眼前的色彩流曳幻化,一眨眼來到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間。漆黑的,但感覺到其大小的空間。真空的黑色中,透出一圈柔弱的青藍光色和一把聲音。

「主人,歡迎你來到三分之二狹間。」青藍的螢光映照下,少年看得見那張臉孔。

「你是…?」少年好奇地向前趨,伸手想去觸摸那青藍螢光的主人。黑暗中柔弱的光線變得刺眼強烈,少年失去了焦點。

「主人,我們果然再見了!很好很好!孿生姐妹果然就是最懂得主人。迷惘和衝擊,很好的營養劑。體驗到了嗎?真相往往不只一個的!」

少年拿起鍵盤。上面的兩個圓型刻印著「堅持」、「同伴」,還有一枝刻著「感恩」的鑰匙。摸著那兩個刻印,少年突然抬頭,眼神充滿焦慮和後悔,望著八方。「沒有『那個』的話,我還能夠找得到那個嗎?」

「『門開啟了就是開啟了,不能重頭再來』。這是所有那些守門人的標準答案。後悔是長大了才學曉的。繼續前進吧主人,辦法總會在前方的。別忘記老頭的話。可能,在門後面呢。時間到了,下次會有多一點時間的。八方告辭了。」

「慢著,剛才的…」

「剛才的那個牠?呵呵,可放心,在下一次見面時…」

八方還未將話說完,少年就已經到達了三之門前的空地。鐵壁鋼壘的三之門,恍以無聲的沉寂來對前來的人大聲宣告著「別妄想闖進來!」,而它的守門人就站在右邊,有如一位英勇的護城騎士。

「堅毅的少爺,歡迎來到這邊的『三之門』,我是守門人奧力斯。」奧力斯的軍人敬禮令少年不知所措。

「奧力斯,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

「堅毅的少爺,請隨便。」

「失去的東西要在哪裡找回來?」

「在哪裡失去,就在哪裡找回來。人們都這樣說的。但是門是單向的。過去了就得繼續到下一道門。否則打從一開始就不要打開門扉。門的功用就是將空間劃分為小塊,並分開。要知道門後有什麼、空間有多廣、還有多少門扉,就要將門打開,走過去。」

「那麼,在以前遺失了的東西,在往後可以找得著嗎?」

「被遺忘了的東西,也有它的命運,也有它的路要走。重新找回的必定不會是原本的,但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即使它待在原地,但堅毅的少爺,一直往前走的,是你啊!即使它待在原地,於你看來,它還是會變得不一樣。即使它其實還是一樣。世界上沒有東西是永恒不變的。因為判定事物的,是人。」

少年認真地思考著。

「奧力斯,請你開始講述你所守護的『三之門』的故事吧。」

「遵命,堅毅的少爺。你還記得螢光貓嗎?自從他跟沒有守約的小孩分別後,不經不覺已過了十個年頭,但牠心窩上被掏空的疤痕從來未有消褪…」

在這個漫長的反常夏季,螢光貓不能自如活動。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太陽支掌的世界。在夜裡,牠再一次從心窩的缺口拿出那顆粉紅色的寶石,細細的不夠填補心窩上的洞。但牠還視之如珍寶,假如連那寶石都失掉的話,牠的心會更空洞。白日蟲最愛寄附在洞裡,所以不可以讓心窩打開一大個窟窿。

那寶石叫做「石之實」。螢光貓從石之實中看見天真可愛的那個小孩。這顆石之實早在十多年前已經交給了螢光貓,心窩上的洞卻是在之後才生出來。可惜石之實太細小了。螢光貓依舊將石之實放回胸口,搗住心窩的空洞,再次在草叢裡亮著青藍色的螢光,希望他會找到牠。螢光貓忘記了休息,也忘記了時間,在牠面前出現了早到的太陽。一大群白日蟲如雲霞般隨風急至。螢光貓失去了重量,連胸口的沉重都遺失了。

石之實的另一端連繫著少年懸掛在胸口前的另一顆石之實。十五歲的生辰,少年沒有收到任何祝賀的禮物。在擺放兒時玩意的木箱裡,他找到一顆小石頭。圓圓的,平滑得有如打磨過,但卻沒有任何光澤,暗暗的灰黑包裹著小石頭。少年將小石頭握在掌心,合起雙眼。「今天是我的生辰,也是你的紀念日。」少年將小石頭掛在胸前,寸步不離。

今天的黎明比平時早了四小時二十五分,看來嚵嘴的太陽又趁日月相望的日子咬了月亮一大口。少年沐浴在太陽的體溫中,突然胸口一陣刺痛。本來暗淡無光的那顆小石頭,竟然蛻變成一顆閃著青藍螢光的寶石,那就是石之實。石之實任性地發出冰涼的青藍螢光,燒熨著少年的胸口,留下了一度明顯的印記。少年一手抓住石之實,石之實立時降溫,沒有灼傷少年的手。少年凝望著異常的石之實,聽到一把呼救的聲音。那是被遺忘了的螢光貓的聲音。

「救我…」少年的腦海中響起一把熟悉的聲音。他感到疑惑,望著手中變得耀目的石之實,看著它漸強漸弱的青藍螢光,少年不忍將視線挪開,腦海卻回想起大人們的忠告:「別注視那些光芒,靈魂會被帶進異國度的。」

少年遲疑了。螢光貓不是一場夢嗎?我真的有見過牠嗎?我有失信於牠、遺棄過牠嗎?少年將十年前的相處時光忘得一乾二淨,更惶論胸前那顆石之實的來歷。那是十年前的三年前的相遇,他們將自己的心交換了,寄存在石之實。螢光貓一直牢記,但少年卻讓記憶隨經歷和時間沖走。

只要少年能夠記得起手上的石之實就是他們之間的信物,他就能打開記憶的箱子。可是時候還沒有到來。少年向著青藍色的石之實問道:「你是誰?你有困難嗎?要我的幫忙嗎?」

「我是這顆重要的石之實的前度主人。我將它交了給你。」

「那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你會交給我?我怎麼都想不起來?」

「因為我們交換了石之實。你的那顆在我這邊,但已經快要縮小得看不見了。」

「你是我重要的人嗎?為什麼我拿石之實和你交換?我真的想不起來。」

「那是我們還年幼的事情了。」

「你要我幫助你嗎?要是我能辦得到,我一定會做。」

「對一個忘記了十年,還在心上掏了一個洞的對象說這種偉大的話,聽來雖然虛假,但還是令人歡喜欣慰的。」

「我雖然記不起跟你如何相遇,但我們現在又重新遇上了,命運還是將我們繫著,所以我相信我有需要為你做些什麼。」

「如果那時候的你也有這種決心多好。」

「你現在很痛苦嗎?讓我幫你,可以嗎?」

螢光貓知道,如果少年不是真心想救牠的話,他一定什麼都辦不到。「要救我的話,請你現在就跑到地平線,爬進太陽的嘴巴裡去。我就在那裡。」

「但是我不可能活生生的爬進去。軀體會被燒焦的。」

「軀體不能完成的事情,來由靈魂去完成。」

少年凝望著石之實,一股熱血由心房流遍全身,「我知道要怎麼做。我相信你。」

「當你決定了,便沒有回去的路。你要放棄現在的每天,還會被指責,你還要來拯救我嗎?你會相信我的話嗎?」

「是的。這並不是什麼補償,而是因為我在這時候遇上了需要我的你。曾經發生過的什麼,也是為了今天而發生,種下了因,將來的果,還看我們的以後。請你再次相信我。」

「凝視那些光芒,靈魂會被帶進異國度...」少年下定了決心,視線由青藍色的石之實轉移到坐在床上的自己,看著留在自己胸前的石之實,撫摸著深刻在靈魂上的烙印,從窗外直奔地平線,一頭栽進太陽貪吃的嘴巴裡。屋內的軀殼,同時間也張開飢餓的嘴巴,將石之實吞掉…

「堅毅的少爺,故事暫且完結。請你呼喚出打開面前『三之門』的關鍵字!」

少年的自信笑容,顯示出他已經找到關鍵字。他垂起兩根指頭,再轉用食指指向奧力斯。「第一個關鍵字-勇氣。少年要為一個聲稱認識自己的人犯險,必要有無懼前路的勇氣。」少年再用食指和中指指向奧力斯,「還有,隱藏的第二個關鍵字,是『信任』。」少年得意地說。「那才是勇氣之源。」

奧力斯十分驚訝,沒有預料到會在他看守的「三之門」出現兩個關鍵字。少年拿起鍵盤,拿出「勇氣」來,將「三之門」打開。「這道銅牆鐵壁,還是要用勇氣來闖過最為恰當。」說罷少年就跨過「三之門」。

「堅毅的少爺,希望你可以盡早發現,只靠勇氣去走的路是很有限的,但願你早日得到更多鑰匙,否則盡頭只會歸至開初…」

在「三之門」後面的狹間,八方早已在恭候。
「歡迎主人來到四分之三狹間。這裡時間會比較充裕,空間也沒那麼局促吧!」八方雙手悠閒自然地放在身後,沒有之前看過的那份匆忙。「堅持,讓主人繼續旅程,勇氣,令主人不懼艱辛險阻,這些都是路上不可或缺的元素。每開啟一道門扉,就能得到相應的回報。噢,對了,還有二之門的同伴…」

少年突然感覺到腳邊被輕柔的東西掃過,本能地往反方向跳了一小步,再望向腳邊的地方。「這是…」

「主人,讓我來介紹,你今後的同伴,螢光貓。」八方隆重地宣佈。

「螢光貓,果然是這個樣子的。跟想像中一樣。」小孩帶著驚喜的情緒緩緩地蹲下,慢慢靠近螢光貓,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螢光貓主動將臉靠過去,在少年的右手來回輕擦。

「並不是牠長得跟你想像的一樣,是你根本就知道他是什麼模樣。希望主人能跟你唯一的同伴好好相處,以後還有更多的路要走。」

「主人,很高興能夠跟你一同上路。」螢光貓佻皮地跳到少年的肩上,又跳回地上用尾巴掃弄少年的腿。

「別叫我主人了,怪怪的。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名字?主人你的名字嗎?」螢光貓用狡猾的神情斜斜的望著他。

「算了,忘記吧。」

「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嗎?那顆玻璃球。」

「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的東西。」

「沒有東西是永遠屬於誰的,只有在某一相遇的時間空間,才相互擁有。既然它出現在你面前,被握在你的手中,就算只有剎那,也變成只屬於你的。」螢光貓邊說邊擺動著發出青藍螢光的柔軟尾巴。

「主人,這邊的時間又快要用完了。下一道『四之門』…」八方欲言又止,想了一會,繼續說,「我不能過於干涉守門人的職務,我只可以給主人多一個忠告,看一件事情,不只得一個方向。」

「我已經懂得找出隱藏關鍵字,難道還不夠…」話還未說完,少年跟螢光貓經已穿越四分之三狹間,來到「四之門」前。

「四之門」的光景與之前三道門沒有一點相同。富麗浮誇的牆壁、輝煌刺眼的門扉,還有看來立心不良的守門人。「歡迎來到華麗的『四之門』宮殿,純真的少爺。我是這裡的守門人,高貴的沙爾‧諾弗司‧普頓三世。」沙爾一邊向少年鞠躬,一邊瞪著少年跟前的螢光貓。

「這是...螢光貓?青藍色光芒的螢光貓?有意思,我要將你收藏到第一類珍品博物館!純真的少爺,要跟我來個交易嗎?用這珍貴的螢光貓來交換開啟『四之門』的鑰匙。」

少年望著螢光貓,沒有說話。沙爾見少年不給予回應,提起嗓門說:「純真的少爺,你知道為什麼我看守的『四之門』宮殿能夠閃爍生輝金雕玉砌嗎?是奉獻!是想通過「四之門」的人對我的敬仰所呈上的奉獻!靈魂、血肉、財富、理想,這些一切一切,變成了眼前所見的瑰麗裝飾。當然也有不少跟少爺相同的人抱持著清高的情操決不出賣自己所擁有的,堅持要找出鑰匙。但我可以誇口跟你說,純真的少爺,我這道『四之門』從來沒有人能夠在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下通過!純真的少爺,你要試試看嗎?我可先此聲明,如果在故事完畢之後少爺才決定要付出代價來換取開門的鑰匙,屆時就並不只是光靠螢光貓就足夠交換啊!」

少年聽罷以一個堅決的神情回敬沙爾,說道:「你所說的並不是什麼奉獻,只是虛假的奉承。我就要成為找到開啟『四之門』的關鍵字的第一人。我就要跟我重要的同伴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話雖動聽,但少年的心中,並沒有忘記八方在狹間裡提及「四之門」時的猶豫…
沙爾回以一個嗤鼻,臉帶醜陋的笑容,配以誇張的肢體動作,開始說起故事來。

「那個地方生長著一棵由神的雙手親自種下的樹。她承蒙神的恩澤,能夠結出珍貴的果實。火紅色的果實為動物帶來活力,銀色的果實能夠保護生命,金色的果實能夠穿透靈魂,閃亮的樹皮能醫百病。她獨自站在那裡已有千年。她的名稱,是『金石樹』…」

今天是她結果的日子。金石樹每次結果都是結出七顆火紅果實、五顆銀色果實和三顆金色果實。當中一顆火紅果實用來送給大地之陸龜,滋養地上的生命;一顆銀色果實獻給雲之巨人,看守空中所有的生命;一顆金色果實交予琉璃人魚,孕育水中的生命。

一位少年出現在金石樹面前,手中拿著青藍色的螢火。「我重要的東西被帶走了,所以得了那個病。聽說妳閃亮的樹皮可以治癒任何疾病,仁慈的妳可否分一些給我呢?」

金石樹看得出事實真相,向少年說道:「少年啊,請你先告訴我你的姓名。那是誠信的金幣。這樣我才可將我的樹皮交予你。」

少年緩緩地從口中吐出自己的名字。金石樹又說:「古斯比‧拉亞,這是你所討求的相應的回應。」立時金石樹身上閃亮的樹皮全都脫落,散落地上,少年毫不客氣伸手去撿。

古斯比將樹皮藏好,舉頭望向金石樹上還未成熟的果實。金石樹覺得有點不尋常,「為什麼呢?難道遺失了那東西?」在金石樹思考的時候,古斯比開聲道:「看來時機還未成熟,就此先謝謝妳,我會再回來的。」

在第二個黎明來臨之前,古斯比再次出現在金石樹面前,看見所有果實都經已結好,滿心歡喜。他問道:「仁慈的金石樹,我的病還沒有治好,那聲音告訴我,必須擁有五次生命才可以痊癒,妳可以將五顆火紅果實交給我嗎?」少年邊說邊舉起手上的青藍螢火。

「我明白了。這是命運安排好的,所以它們都屬於你。」五顆果實如空降火球應聲掉下。

「仁慈的金石樹,要找回那東西我必須踏上征途,妳可以讓銀色果實變成保護我的甲冑嗎?」

金石樹沒有作聲。古斯比在樹下撿起了銀白色的胸甲和四肢的護甲,穿著身上。

「仁慈的金石樹,要踏上征途我必須要排除萬難,妳可以讓金色果實變成勝利的武器嗎?」

金石樹沒有作聲。古斯比在樹下撿起了金色的弓、弦線和箭。全副武裝的古斯比,再對金石樹要求說:「仁慈的金石樹,我現在一應俱全,只欠用妳神聖的樹幹化成的護身符,妳可以成全我嗎?」

金石樹說:「古斯比,要是你能夠答對我所出的謎題,你的願望即可成真。」

「好的,你即管出題。」

金石樹說出了謎題,但古斯比完全聽不到。古斯比要求金石樹再說一遍。在他的耳朵裡,聽到一堆無意義不能解的雜音。古斯比頓時怒火沖天,拿出那團螢火威脅著金石樹,「妳在愚弄我嗎?這團火可把妳燒得連焦碳都不剩!」

「古斯比,你連那謎題是什麼都不能理解,因為你是連心也沒有的軀殼。有心的、有長眼睛的,凡看到我樹皮剝落後的樣子,都必化為河水。但你卻安然無恙。因為你是空洞的殼。是被寄生的空殼。」

古斯比的身體突然冒出無數白日蟲,向金石樹狂噬,最後只吃剩樹根。吃飽後的白日蟲滿足地飄向河的遠處,消失在古斯比的視線範圍。

古斯比身上的銀白甲冑變成朽木掉落,黃金弓箭有如枯枝,火紅果實化成烈火,燃燒著有如磷粉的閃亮樹皮。古斯比痛恨自己的無知,換來千瘡萬孔的軀體。最後在那裡,只剩下金石樹的樹根,和那顆青藍螢光的石之實。

「少年古斯比與金石樹的故事就到此為止。」

少年一臉錯愕。

故事中提到的那東西,令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那是,我要尋找的失物嗎…?」
「純真的少爺,你要找出『四之門』的關鍵字?還是決定跟我交易?」

少年思考著剛才沙爾所述「四之門」的故事。有一點他非常在意。「那個少年,他說他的名字是…古斯比‧拉亞…」少年下意識地伸手往包包裡探。

沙爾露出奸險的笑容,發出令人震慓的狂笑。「嘩哈哈哈!沒錯!怎麼了,難道少爺你留意到些什麼了嗎?」沙爾一步一步移近少年。

少年的手緊緊按在鍵盤的玻璃球上,唸唸有辭,額上冒起一顆一顆的汗珠。螢光貓跳到少年的肩上,用舌頭舔去少年的汗,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別慌張,我的主人。看得見的不一定是真相,何況只是那個守門人說的故事?」

「可是,那是巧合嗎?不可能有那種巧合吧!」

「主人,面前,才是最重要的。不放眼前方,把路看清楚,可是很危險的啊!」說罷,螢光貓用尾巴猛力一揮,阻嚇靠近的沙爾。

「很大的膽子,你這隻螢光貓!」沙爾想伸手去抓住螢光貓,但那猛烈燃燒著的尾巴令沙爾無計可施。「可惡的臭貓!待我將你變成標本你就後悔!」

「主人,我們還要繼續前行的,別為不明所以的事情呆在原地!糾纏不清無法找到要找的東西!」

「純真的少爺,別再磨磨蹭蹭,你還是跟我交易好了!用螢光貓,還有你身上的那個鍵盤…」沙爾充滿慾念的嘴臉誇張地扭曲著。

「主人,你不是學會了勇敢了嗎?想一下現在應該要做什麼!」

少年的手握緊鍵盤,指尖感覺到那東西。「如果不去作出判斷,只靠一般勇氣前進,那就是有勇無謀。即使這樣就能夠穿過『四之門』,但用那關鍵字來通過的話,絕對不是好主意。八方說過,不只得一個方向…」少年的手在包包裡有所動作,手指輕輕觸摸著某個東西。「什麼反應也沒有…是因為還未令那東西覺醒過來嗎?只要我敢去肯定的話,我就可以,稍為選擇自己要走的方向對吧!」

少年站到螢光貓和沙爾之間,挺起胸膛以堅毅的神情望著沙爾。「關鍵字,我已經找到了。」

「啊?是嗎?純真的少爺,那是什麼呢?」沙爾臉上又再掛著不懷好意的奸笑。

「在說出關鍵字之前,我先要告訴你,」少年將鍵盤拿出,瞄了一眼,遂將視線轉向螢光貓。「我的名字,是古斯比‧拉亞!這是我被賦與的名字,代表我這個存在的名字。」古斯比堅定的語氣和眼神令沙爾的氣焰大為退減。同時間,鍵盤上的玻璃球發出粉紅色的光芒。螢光貓臉上表露出滿意的神色。

「嘩哈哈哈,不管你耍了什麼把戲,你還是不可能穿越『四之門』的!來吧,純真的少爺!開啟『四之門』的關鍵字正在等候你的召喚啊!」

古斯比往前踏一大步,以攝人的氣勢向著沙爾說道:「那個關鍵字,就是跟你一般醜陋的『貪婪』!」鍵盤上應聲出現一枝刻著「貪婪」的鑰匙,閃亮著奢華的金光。

「純真的少爺你幹得非常好!來!用這枝鑰匙通過『四之門』吧!那樣你也就可以理解貪無止境的快感!哈哈哈!」沙爾瘋狂地催促古斯比。

古斯比從鍵盤上拿出鑰匙,緊緊握在掌心,像是祈求著什麼。

「事情不只得一個方向。相信自己。用另一個方向…」古斯比將那條鑰匙插進「四之門」的匙孔那一刻,沙爾和螢光貓,不約而同於嘴角滲出一絲禁不住的笑意。
古斯比在把鑰匙插進匙孔前的剎那間將鑰匙上下顛倒。放進去了。那枝不是剛才金光閃閃的鑰匙。古斯比將鑰匙一扭,「四之門」的鎖,就應聲被解開了。

「幹得非常之好啊,純真的少爺!快點穿過那道門,接受貪婪的洗禮吧!之後你會擁有無盡的金銀財帛,和永遠的欲望!」沙爾並沒發覺古斯比在開鎖前的那個小動作,也沒留意匙孔上那柄大理石鑰匙。

就在此時,宮殿有如地震般晃動,所有金雕玉砌都散落地上,變成樸色的石塊。金黃刺眼的炫光全然褪去,剩下大理石的粗糙原色,毫不耀目,卻令人舒泰。

沙爾完全愣住了。搞不清狀況的沙爾發瘋了似的高聲亂叫:「你幹了什麼?為什麼我的宮殿會變成這樣?我辛苦貪來的東西到底去了哪裡?你將我的財寶藏到哪裡?快還給我!回答我!」沙爾向著古斯比歇斯底里地吼叫。

「『逆向鍵』。你這個守門人太少覷人了!我家主人認真起上來並非你想得那麼純真的呢!」螢光貓洋洋得意到搖動著牠亮麗的尾巴,悠然地以優雅的貓步走到古斯比身旁,「四之門」的前方。沙爾還未來得及反應,與塌下的破碎牆壁一同掉落在冷冷的地上。「我的宮殿啊,還給我…」

「你就跟故事裡的那個『古斯比』淪落同樣的下場吧。螢光貓,我們走。」古斯比說罷,就穿過「四之門」,進入了下一個狹間。

「主人,太精彩了!剛才的我全部都看得見!實在是有勇有謀。」八方從盲點處出現,向古斯比送上讚賞的掌聲。「你可知道,你是第一個在那道『四之門』之前不用出賣任何東西就能通過的人!而且還將沙爾的宮殿給毀掉了!哈哈!」

「全賴八方的提示…」八方截住了古斯比的話,「我在這件事上可沒有真正的功勞,全部都是主人你累積而來的業。別忘記你所用的那把『感恩』鑰匙是主人你在成長中努力得到的。用與『貪婪』相對的『感恩』以『逆向鍵』的方式來打開『四之門』,確是最佳的做法…螢光貓,你並沒有給主人特別明顯的提示吧?你可知道那是違規的啊!」

「才沒有呢,一切都是主人自己的自主行動。我最多都只是提醒他『自己』有多重要。」

「不確定自己的話,就不能使用『逆向鍵』了。」

古斯比沒有作聲。時間一直在沉寂中流逝。古斯比終於發現異狀。「為什麼,這個『五分之四狹間』比之前的廣闊,時間也比較長?」

「愈成長,要到下一個階段的時間就愈久,速度也愈慢。數字上看來是愈趨完整,但永遠都差之毫釐。以為伸手即達,卻摸不著邊際。狹間就是這麼一回事。」

「對了,八方,你曾經提醒我要好好保管我的鍵盤,剛才沙爾也似乎也很想將它得到手。那是為了什麼?我的鍵盤對他有什麼用處?」

八方走到古斯比面前,「鍵盤上的所有東西,都是貴重的東西。主人曾經學會的、得到過的、經歷過的,都記錄在上面。不論是鑰匙還是刻印,都是主人靈魂的部件。如果主人失去了這些東西,主人也會消失。不是單純的消失,是徹底的消失。在世上消失,在他人的經歷中消失,在歷史中消失。但這樣會構成世界的失衡,失去了主人的部份會留白,構成歷史和空間上的連結失效,變成了失落的鏈環。一旦那個失落的鏈環被發現,世界的自我修復機制將會啟動,利用新構成的元件填補失落的鏈環。那些新的元件因為並非真實的存在,所以沒有背景,沒有歷史,沒有過去。只有手持主人的鍵盤的人能夠知道失落的鏈環是什麼,也因此能夠控制那些新元件。那些失落的部份將在世上變成神秘的能力,所以不少有野心的人都想得到這般超然的力量。『守門人』就是為了看守各個元件,並將元件分派到不同人手上而存在的角色。只要元件不被集齊於一個地方,世界就會繼續保持平衡。不過『守門人』當中也會有心懷不軌的人就是了。」

「這就是我出現在這裡,並要開始旅程的原因嗎?」古斯比有點心有不甘地問道。

「不是。主人你來到這裡,是因為你的意志驅使你前來這裡,為了找回那個遺失了的東西。只不過,在旅程開始之先,主人答應了將自己生命中的鍵盤初始化,希望重頭來過,並要找到那之前錯過了的元件。所以主人你來這裡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其實每個在這裡出現的人也有自己的目的,只不過有些人在中途迷失了、忘記了罷。」

「那麼說,如果我的鍵盤遺失了的話,我就不單找不到本來要找的東西,甚至連『存在』的權利也失去了吧?」

「沒錯,就是這樣。對了,主人,這是為了獎勵你在『四之門』前找到其中一樣重要東西的禮物。」古斯比接過一把透明的鑰匙。「它什麼都不是,卻都是什麼。」

古斯比將那透明鑰匙放進鍵盤上本來放著「感恩」的位置。要說是形狀剛剛好,倒不如說是那柄鑰匙自己改變形狀配合更恰當。

「我要找回的,就只是我的名字嗎?故事中那個自稱古斯比‧拉亞的,又是什麼一回事?」

「主人,請你放心,這些問題的答案,到了合適的時候,我會提示你。因為從今以後,我也會待在你的身邊。」螢光貓邊伸展著纖細的柔軟身軀邊向古斯比漫不經心地說。

古斯比總覺得那句話不是第一次聽見。是誰在哪時候對誰說過這番話呢?古斯比發現愈想去找出答案,面前等待解開的謎題就愈多。「對了,螢光貓,你以後不要叫我主人了,叫我古斯比就可以了!螢光貓,你有名字嗎?」

「凱。」

「你的名字叫凱嗎?好,我以後就叫你小凱吧!」

語畢,螢光貓雙眼突然瞪得碩大,背上的毛髮也豎了起來。「為什麼你會知道這個名字?」螢光貓像發狂一般以獅吼般的聲線向著古斯比質問。弓起身子的牠,擺出準備攻擊的架式。

古斯比不明所以,立時驚惶失措。「剛才不是你告訴我的嗎?為什麼…」

螢光貓向古斯比猛地撲過去,八方正想插手,但時空正巧在這時將古斯比和螢光貓送到「五之門」所在的空間…
一瞬間的時空轉換,令螢光貓撲一個空。螢光貓的利爪毫不留情地在泥土地上劃上完整的八條深痕。牠乘勢用前肢撐著身體,靈活地擺個身,再次瞄準古斯比,尾巴猛力一揮,往古斯比撲去。古斯比本能地以雙臂護著頭部,準備迎接莫名其妙的襲擊。預期中的觸感沒有出現。古斯比放低雙臂,眼前看見的時停住在空中的螢光貓。雖說是停在空中,但螢光貓正在努力掙扎。

「小凱!」古斯比正想跑向螢光貓,卻被一把慈祥的聲音叫住了。

「先別和牠靠太近,果敢的少爺。」古斯比朝後方一望,看見一位秀麗的長髮女性。她的身上散發著的氣息,恰似無物,卻非虛空。她的氣息跟環境融而為一,沒有一點常人的存在感,但卻確確實實地存在。她動也不動,就似是一具被賦以人性的雕像。一具神秘的女神像。

「看來你的伙伴有點麻煩,需要治理一下。」說罷,螢光貓的頸項上出現了一圈嫩綠色的頸環,套在牠纖長的脖子上。螢光貓頓時不再掙扎,神情也由猙獰回復一貫的平和,緩緩地被放回地面上。螢光貓好奇地去抓一抓頸環,雖然不是緊套著,但看來沒法隨便脫掉。

「果敢的少爺,跟一個也遺失了什麼的人上路,是你的意願嗎?說不定會自找麻煩的。」那猶如神像的女人溫婉地問道。

「小凱是八方為我找來的重要同伴,我跟他說好了以後都要在一起,繼續我們的旅程。」

「是那個『狹間之導遊』八方嗎?原來如此。果敢的少爺,你有多了解你身邊的這位同伴?」

古斯比望著腳邊正在撒嬌的螢光貓,心裡也存著同樣的疑問。我到底有多了解小凱呢?剛才牠為什麼要攻擊我呢?古斯比想不出什何答案。「我…雖然才遇上小凱不久,就連名字也是剛剛才知道,但我就是相信牠會是我的同伴。以後…都一起的…同伴。」

「果敢的少爺,相信對方是很值得表揚的美德。可是信任不是感覺。信任要用時間來交換的。還是,你只因為牠吸引的外表所以不顧一切?」同樣溫柔的聲調,這番話卻帶著無比的壓逼力。

古斯比滿臉通紅,搞不清是因為被一語道破的羞愧,還是老羞成怒的氣忿。「不…不是這樣的!那是…那是因為小凱跟我說過,以後也會在我身邊…所以…我也會…一直和他一起…」

「果敢的少爺,世界上的說話,是藝術,是工具,是糖果,是毒藥,是武器,是護符。你說的是哪種?你愛的是哪種?」

古斯比以沉默回答。此時的螢光貓又再在古斯比的腳邊用軟綿綿的身體摩擦他的腿,望著他發出喵喵的叫聲。

「喵…喵?小凱?」

螢光貓再發出幾聲清脆的貓叫聲,「喵~喵~」

「為什麼你不像平時般說話,小凱?」古斯比蹲下來,撫摸著螢光貓,同時仔細地查看那嫩綠色的頸環。「你對小凱做了什麼?是這個頸環嗎?」古斯比用盡方法想把頸環除下來,但無從入手。「快點把那東西拿下來!」

「果敢的少爺,恕我無法辦到。這都是為你著想的。但請放心,牠沒有受傷,也沒有什麼不妥。」

「什麼?小凱現在都不會說話了,還說沒有不妥?」

「果敢的少爺,牠剛才不是跟你說話了嗎?你只不過是聽不到你愛聽的話而已。」

「我不管,如果小凱不能說話,他就不是小凱了!」

「是這樣嗎?」

「是的。如果不能說話,牠就不再是我所認識的小凱,所以請你將頸環拿掉,將小凱還給我。」

「可是,果敢的少爺,你是親眼看見面前的就是跟你同行的螢光貓。一分鐘前的是牠,現在的也是牠。你不能接受嗎?」

「可是,那不是我認識的小凱。」

「可是,你認識的螢光貓就是牠啊。」

「可是,牠本來就不是這樣的。」

「可是,你知道牠本來是怎樣嗎?你真的認識牠嗎?如果我說,果敢的少爺,現在的牠才是真正的牠,你還會跟他一起嗎?你說你認識的牠不是這樣,還是你理想中的牠不是這樣?如果你想要的是你理想中的牠,那你到底真的認識牠嗎?你還能說出你認識的牠其實是怎麼樣的嗎?」

古斯比不懂回答。他的思緒不停繞在原地。

「果敢的少爺,時間會引導一切。這時候的螢光貓,還是戴著頸環比較適合。生命要有被擁有的證明才不致流離失所。你身上所有的某東西令牠失去了的部份暴走了。頸環在適當的時候就會消失。但在此之前,千萬不要拿掉。」

「那麼…小凱暫時都無法跟我溝通嗎?」

「若然少爺你能夠通過這裡的『五之門』,我就將某東西交給你。那是能讓螢光貓暫且回復溝通能力的東西,也是牠失去的東西的素體。」

「好的!」古斯比環顧四周,發現只見綠茵連綿,卻未見門扉的蹤影。「門…在哪裡?」

「我是『五之門』的守門人,名叫皆舒雅。我,也就是『五之門』。故事要開始了,果敢的少爺。」

捲尾鼠和一群動物在河邊,眼望著地上的殘骸,傷心不已。沒有了金石樹世界將會逐漸失去平衡,天地反轉,日晚顛覆,現有的生物會變成靈物,靈物則會化成生物。那麼,那個計劃就會失敗…

捲尾鼠牠們認為,將自己的生命交出來就可以換回金石樹的性命,可是秤砣巨龜卻說重量不夠。在牠們找不著方法的時候,河邊的一棵小草向牠們輕輕的叫喊。

「你們想要幸運嗎?」看來無憂的小草左右搖擺著。

「幸運能夠救回金石樹嗎?」捲尾鼠問。

「幸運就只是好運,是從那裡來的寶物,卻好像無法換回生命。可是,擁有幸運的話,說不定能喚起奇蹟呢。」

「那要怎樣才可以得到幸運?」

「將我摘下來,我的葉子就會白色的幸運葉。」

「你是傳說中的白羽草!可是同時你也會失去生命。」

「我生存的意義就是等待別人發現我,接受我為他帶來的幸運。如果沒有人發現我,沒有人接受我的幸運,我只是毫無價值的小草。」

捲尾鼠用尾巴摘下白羽草,青綠的葉子瞬間化成白色,有如軟弱的雛羽。捲尾鼠將幸運葉放在胸前,眼光湊巧地落在白羽草原來生長的地方後面幾寸距離。那裡有一顆有如冷冷地燃燒著的青藍色小火球。

「這是石之實?」捲尾鼠將石之實撿起來放在金石樹的樹根上。樹根旁開始長出嫩綠的芽苗…

「原來是你!是你把那東西收藏起來!」螢光貓突然開口怒吼,奔到皆舒雅面前,以利爪往她腹部猛力劃下一道深長的軌跡,琥珀色的液體從傷口溢出,螢光貓用雙手掰開皆舒雅的腹部,在裡面掏出一顆青藍色的寶石。

皆舒雅在一聲凄厲的悲鳴過後變得沉寂。在她身上只傳來琥珀色液體滴落地上的答答聲。

「小凱!你幹了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古斯比驚惶地問道。

「不要再叫我小凱!你沒資格!」螢光貓將手上的寶石扣到頸環上。「現在『五之門』已經消失了,古斯比,你打算怎樣辦?」

「五之門」前綠草如茵的一片曠野,恍如聽命於皆舒雅最後的呻吟,乖張地異動起來。綠草猛然伸展,互相糾纏,為對方搾出暗紅色的汁液,將身上自豪的色彩全部忘掉、褪去,再化為近乎黑色的纏擾。土地在植物的騷動下作出心寒的反應,它張開無數個帶著利齒的大口,毫不留情地將空間中的空氣和光線吞掉。閉起來的嘴巴只剩下黝黑的畸形。

古斯比腳下的土地差點沒把他也吞掉。就在半隻腳掉進深淵的半秒間,一枝老舊的士的杖把他勾住。「好險啊主人!」那是八方。

「你又來多管閒事嗎,狹間的導遊!這裡不是狹間,你不應該在這邊出現的。」在空中安然無恙的螢光貓怒火難掩,向插手的八方嘶叫著。

「門都被你毁了,這裡還有狹間不狹間之分嗎?螢光貓,那是無補於事的,即使他就這樣被幹掉,你還是無法找到那東西。沒有了他的話是辦不到的。都已經那麼多遍了,你還不明白!」

「這回可不同了!我已經找到其中重要的部件。只要將那個也拿到手的話,說不定…」話未說完,螢光貓就如變戲法般一閃到了古斯比面前。

「小凱…?我…我記起了…」古斯比臉上一副悔疚的神情,眼裡泛滿淚水映照出螢光貓的那個模樣。螢光貓從古斯比眼中看到那倒影,有了剎那的遲疑,可是下一個剎那,牠又掛上狡猾的樣子,發出一聲奸笑,輕碰了古斯比一下,拋下了一句「太遲了」,就退到暗角裡獨自竊笑。

古斯比雙眼失去了光芒,在半空中失神地懸浮著。八方看出了不尋常,立即把古斯比扶著。「你不是幹了什麼好事吧?」

螢光貓手上拿著一顆亮著粉紅亮光的寶石。石之實。「他能夠在最後一刻想起了失落的過去,實在太好了。這顆石之實也見得更具力量。我收下了,他這顆用以贖罪的靈魂。」

「你別走!不是跟你說好了要耐心等待嗎?你還是不肯相信他嗎?只有他才可以…」八方的話隨著於黑暗中隱沒的螢光貓消失無蹤。八方在死寂的空間中,思考著。

「本界的支柱又一次被破壞,要令本界和幻界回復正常,沒有始作俑者的干涉是無法扭轉局面的。想不到今次發展成這個殘局。古斯比,」八方對著沒有反應的古斯比說,「我要將你要知的都告訴你,因為你是始作俑者,只有你和螢光貓才可將軌道修正過來。來吧,接受你真正的使命吧!」

說罷,八方將一顆發出刺眼白光的石之實往古斯比的胸膛壓進去…

2010年7月8日星期四

假如世上沒冷氣

前天因病到診所求醫,酷熱警告正生效,穿著背心短褲緩緩地走幾個街口,這個大汗的我早已額冒汗珠。到達診所,十分慶幸沒有寒風刺骨的冷氣,溫度絕對適中,大概是政府勸諭的廿五度左右吧。

說真的,現在的夏天真比以往的要命,炎熱程度有比熱帶地方,但同時寒冷程度也有比嚴冬。冷氣其實是用來調節溫度至舒適水平,而非真的越冷越好,但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不少公眾地方總要將冷氣調至寒冷程度,不但浪費電力、影響室內人士健康,更釀成惡性循環,令氣溫更趨上昇。

每經過辦公樓門前,都會體驗到詭異的觸感。本應與太陽熾熱的照射相符的微熱陣風,卻摻入了由冰冷商廈中洩出的人工寒氣,變成一種既冷還熱、令人極為噁心的病態怪風,光是被這種氣流撫到都有種作病的感覺,非常難受。所以每天在日照下汗流浹背的我,在一秒間由沙漠墮進冰河,不會生病才怪!

本應人體可以對季節轉變的溫度變化作出適當調整,但在極短時間內要應付夏冬兩季的溫差,有如將沸水倒進從冷藏格拿出來的玻璃杯,誰受得了?

牛頓的物理學「能量守衡」定律指出,能量不會增多減少,只會在物質間互換轉化。我們令用冷氣機將熱氣變為冷氣,換而之即是將室內的熱能傳送到別的地方去。那個別的地方,就是室外。只要你家樓下開空調,你家窗外必定熱氣騰騰,那時候你又關窗開空調。這個連鎖不斷,結果有冷氣的家家戶戶都閉窗放熱能,將室內的熱力不斷往外送。有的熱能被空氣和懸浮粒子吸收,令氣溫上昇。可幸在沿海地方,如香港,大部份熱力都被汪涵的大海吸收了,我們才不致在室外被蒸熟。真安慰,我們還有大海解窘!但誰為大海消暑?

全球溫度上昇,連海洋也無法倖免於難,影響還深遠非常。雖然我不是學者,但也有看過些相關讀物。炎熱天氣令兩極冰塊以不正常速度溶化,海水溫度和含鹽量因而被大大擾亂了。海水中含鹽量會影響水中生物的生態平衡,導致物種銳減或暴增。任何一方對人類來說也不是好東西,因為人類要的是生態平衡,一旦生態要改變架構,人類就慌了,怕淪為被大自然淘汰的物種。我們忘記了我們也只是地球過億生物中的一分子而已。但也奇怪,人類卻一直做盡破壞生態平衡的事幹,難道想早點激發被天摘的過程?

回到大海的鹽分平衡,能夠導致的其中一大問題,可能不曾在廣泛傳媒中提到,就是洋流的循環。地理科讀者可能會理解,但沒有修過地理的(包括我),這裡就讓我簡淺說一下。空氣流動便成風,海水流動即成洋流。洋流不是細小拍岸的浪潮,也不是受月亮影響的潮汐,洋流是各海洋之間海水流動的脈搏,是大海的血液循環,藉以輸送生命、水溫和鹽分。鹽分在這個循環中佔一重要功能。海水的密度跟空氣一樣,愈熱則愈低,亦即於同一體積內所含粒子數量愈少,換言之重量也較輕,所以熱海水和熱空氣一樣會往上升,冷的則向下沉。但海水還有另一個更複雜精密的密度機制,就是含鹽量。含鹽量高的海水較重,會沉向海底,也會向較低鹽分海域流動。這種熱能和鹽濃度的微妙組合形成了嚴謹精確的洋流活動,好像海底的各條公路幹線般為海水和生物引路,也維持著海水的生命力。假使其中一條公路被截住,換來的不是簡單的擠塞,而是整個系統的失衡,更嚴重的更會導致連鎖磞潰,洋流大亂,甚至停止。屆時海洋生物會陸續死去,兩極冰塊溶化加劇,水位急速上漲,氣候突變…這些恐怖的一切都在一步步發生當中。

別忘記,不是你停留的辦公室和幾百呎的單位才是你的家,走到外頭的一大片地球土地碧洋也是你居住的地方。宏觀一點可以嗎?只求當下短暫的舒逸,而一步步引導自己和家園走向絕路,這就是現代人。

天蠍座的我不怕死,也不怕世界末日,反而更想親身體驗世界滅亡的一刻。我怕的是眼見一個個只看表面不求甚解的人,將文明進步科技等視為應當,但卻對背後的影響從不聞問,沒頭沒腦地想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牛頓的「能量守衡」、《鋼鍊》的「等價交換」、佛教的因果循環,都是正正道出有因必有果,任何事情一定有正有反,沒有取之不盡的,也沒有長久供應的。取了的要還,給了要拿回。這是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的法則。

我更怕將安逸當成基本需要,對冷氣機等這些寵壞人的機械當神物膜拜的人。人類沒有冷氣經已活了最少幾千年,有了冷氣之後你猜人類又可以活多久?因為有冷氣,因為有科技,因為人類為提升生活水平而不斷開發和發採大自然資源,天氣才會愈變愈熱,環境才愈見艱險。那是科技造成的科技依存症狀。那是因為開發了某技術而令到人類必要依靠那技術過活的可怕循環。當人類愈對大自然索求,就代表對大自然欠債愈多,到大自然向人類討債時,人類就可徹底破產了。

我不是環保人士,也不是盡一百分力做盡環保動作,但起碼我會去想到底這樣走下去會遇上怎麼樣的境況,不是那些發現地球沒救了才呼天搶地叫救命的人。既然享受過,就當然要付代價,世上真的沒有免費午餐的。

我,還是喜歡在室外曬著太陽,用濕透的皮膚感受著熱力,和偶然一陣的熱風,拿著扇子搧風散暑的感覺。流汗其實也是一種享受。不過可能現在的都市人已經忘記了。就連自己的家是地球也忘記了。繼續無視外頭的狀況,把自己關進舒服的房間肆意享受吧!

後話:在那診所離開之際,聽見醫生跟護士們說,「冷氣機一直這樣子不是辦法啊,夏天才開始,快點找人來修理!」噢!原來是冷氣機壞了。沒救了。

2010年7月7日星期三

海鼠海參海青瓜,煙頭煙殼煙屁股

標題看似對聯,但當然不是!只是湊巧將兩樣東西在三種不同語言中的說法放在一起而已。明眼的、或者心水清的讀者應該都會輕易猜到,那是中英日三語。無他,影響香港人時間最長亦最深遠、也是最多機會接觸到的兩種外語正是英語日語,而且三者之間也有互相通用的字彙。

香港是英國殖民地,不少日常土產詞語也是由英語發音直接抄襲過來,例如的士、巴士、冧巴等,在日語也是同樣的發音。只不過日本是因為崇外而不斷「借用」他國語言變成日語,所以在現代日語中找到中文、英文、法文、德文、拉丁文、荷蘭文等影子絕非難事,反而要找到日語原創的詞彙倒有點難。可能他們亦以此為傲,沒有哪國的詞彙不能「日語化」。

相同相似的字詞當然可以一目了然,但外貌不同卻藕斷絲連的卻要抽絲剝繭找出倪端,再發現他們吊詭的迥異之處。初次看到日語海鼠(ナマコ namako)一詞,腦部幾乎不能運作。什麼來著的一隻海鼠?日本老闆還說是用來賣,是煮湯的材料?幻想中想到的是像San-X的那隻白色小海獅…後來就知道,那「海鼠」就是中文的「海參」!差天共地的叫法!再看英語,是sea cucumber。海中的人參,海中的老鼠和海中的青瓜,你愛吃哪個?

再來一個常見的,就是煙蒂。煙蒂在廣東話中叫作「煙頭」,但在英語則是cigarette butt,即「煙屁股」,與中文位置倒調,大概是廣東人愛叼著人家的頭,西方人愛咬別人的屁股?!日語又是什麼呢?是「吸殼」(すいがら suigara),是吸煙後剩下的空殼吧!燃點完的煙就像失掉了靈魂,遺下蕩然卻現實的軀殼,有夠抽象,也夠畫意。

多學幾種語文,閒時拿來欣賞比較,也挺賞心。

2010年7月3日星期六

豆科植物,是自然界中較為特別,且對自然生態環境,尤其對植物世界而言擔當重要角色的成員。豆科植物的根部有根瘤,裡面養活著一群又一群的根瘤菌。就是這班共生的細菌令豆科在自然界中聲名大噪。它們住在泥土下豆科植物的根瘤裡,將空氣中植物無法直接攝取運用的氮氣轉化成氮化物,讓植物吸收,令土壤肥沃。所以土地輪耕種植中將豆科包含在內,就是利用自然界中的元素,為被消耗得貧脊的泥土補給養份。

豆科植物這偉大的貢獻未必廣為人所知,因為福德都是在暗地裡埋下了,留給後來者,不過表面上的風光也不算少!豆科植物中的蘇木亞科和蝶形花亞科植物會開出一串又一串、一叢又一叢美艷的花朵,只要到網上搜尋一下便會看到令人驚歎的七彩豆花(不是豆腐花!),當中我們熟悉常見的豆科花朵包括洋紫荊、洋碲甲、黃槐、鳳凰木(皆為蘇木亞科),以及小朋友也能種出來的紅豆綠豆蠶豆(蝶形花亞科)。我最愛眉豆,曾經看過她花朵盛放的全過程,形態優美,色樸,卻迷人。

豆科植物當然不能遺漏它們對人類在鑑賞之外的另一大貢獻-豆。豆類都含有豐富植物蛋白質,是用來代替肉類奶類的好食材,素食人士必然之選。

豆科植物不論在暗中種下的恩澤,還是在外表上樹立的輝煌,甚至是孕育出來的豆子,都對整個世界有著不同層面的益處。有含蓄的、有顯赫的、也有實際的。試問在人類當中,有多少能夠做到一生努力自給自足之餘還為後人積福積德,在盛年之時努力發光發亮,甚而悉心培育優良的下一代為社會盡責?

寫這篇的因由,全為家族中兩名大相逕庭的長者,同時亦希望以豆科植物作為小小榜樣。即使不張揚,也可靜悄悄做好事作貢獻。

後話:基因改造或許有天真的用來改良我們的下一代也說不定。天曉得。

2010年7月1日星期四

再見又是粉絲(下)

在微博上基本每個人也有粉絲,也有自己關注的人。與臉書交友不同,這兩者間的關係是獨立且非雙向的。你要成為某人的粉絲,不須要待候某人批准,然而某人也不一定會關注你變成你的粉絲。所以會出現一個狀況:相對而言,名人明星的微博,粉絲多關注少;普通平民的微博,粉絲少關注多。

普通用戶喜歡盡可能地關注所有心儀的名人明星和品牌,除了用以表明立場和借用主頁上他人的微博來建立自己的形像外,還增加了可以搭訕的機會。轉發和評論知名人士的微博,別人看到了就不自覺產生一種「什麼?他和某某是認識的嗎?」的感覺。實際上,搭訕抽水情況居多。

利用這種錯覺,或者藉著知名人士的微博評論串來宣傳自己的微博,吸引更多粉絲,是正確的策略。等到粉絲數量開始增長,不自覺地就會有種要努力更新以照顧粉絲的心態,生怕會被粉絲冷落,得失一班米飯班主似的。對品牌和明星而言此話非假。但對普通用戶來說,這是只為滿足想成為世界中心,獲取所有人的注視那種白羊座式的自我膨脹心理。

將生活點滴大肆分享是這個年頭的趨勢,大概與這個水瓶座紀元帶來的個人認知覺醒和網絡溝通發達有關,但要從乾掉的生活中硬榨出一滴半滴無味的汁液來蒙養一群有過百個關注對象的粉絲而導致一種強逼感覺,是否有點走火入魔?

微博看來是要滿足想變得像明星一般,享受著那種欲拒還迎、牽衣蔽裸的被偷窺感所帶來的虛榮感的平台,絕對比臉書更能填滿用戶在現實生活中心靈上的匱乏,那自我存在感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