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31日星期五

回顧

來到了年末,各方好友以及傳播媒體總愛在這個時候回顧過去三百多天的得失悲喜,為一年作個小結,再展望來年,為將來定下新目標。一時間,不論臉書或微博上都貼著一篇又一篇的小人物大事回顧。

人總愛以時間來規範自己,感覺就像,一旦忘了時間,所有事情都會暴走失控無法拿捏。確實可能如此。每當走到了某個時間單位的盡處時,心裡恍如過了一關,完成了又一場的人生賽事,要來一次賽後檢討。「年」就是被選上了的一個關口單位。

可是一年間發生的事多得很,要回顧反思,你能真的可以把年頭開始發生的大事小事也記得清楚嗎?這情況跟每年公司裡員工需要進行的年度表現回顧一樣,總是舉筆艱難,明明幹活了一整年,卻想不起幹過什麼。

一年,對人生來說算是短暫,但對腦袋的記憶力來說卻頗漫長。反正年度回顧也只是人們自己給自己定下來的時間規範,何不每個月來一次檢討,甚至每日反思一下當天的經歷,及時反省?在企業的角度要與每個員工每月甚至每天進行檢討當然不大可行,但自身的個人反思,不用來到年末才做。

不要只以「年」為一個整體,每月每週每日每時每分每秒甚至每剎那都是一個完整的時間,別以自訂的規範來做成規限自己的藉口。

2010年12月16日星期四

鯨吞不知味

小時候總愛嚷媽媽給我買豬扒包,雖然那只是某大連鎖快餐店的普通貨色,並非甚麼食神推介或者老外特選食品,但我卻鍾情非常,每次都慢嚥細嚐吃得津津有味。媽媽總會說,你不是很喜歡吃的嗎,為什麼不吃快一點?我卻會回答,就是因為好吃、喜歡吃,才吃慢一點,不想太快就把它吃完。

將享受延長,慢嚐每一口美食,本來是小時候已經知曉的小事情,但長大了反而漸漸忘記這個重點。或許(在我的)小時候總覺得美食不是隨手可得,一來小孩子沒有零用錢隨便就可到快餐店買個下午餐什麼的,所以特別珍惜這些難得機會,二來以往吃的都比較普通平凡千篇一律,哪像今時今日各國水準美食比比皆是。對,我在說我當小孩子的年頭。現在只要想吃,無論小孩成人,自己隨手拿出八達通到快餐店一「嘟」就行了,而且選擇繁多,開始覺得要得到所謂「美食」易如反掌,繼而忘了珍惜、忘了細嚐。還有自助餐和放題的興起,更令人即使美食當然也只以份量為考慮,質素當然也要好的,但著眼處已變成吃得夠不夠多,夠不夠「回本」。鯨吞了大量美食,肚皮沒享受到,水過鴨背式的咀嚼吞嚥,舌頭也沒享受過,美食就在腸子內淪為糞便。食得過多過急,甚至可能導致腸胃不適,營養還未來得及被吸收就被投進沖水馬桶,讓海水裡的細菌和微生物大快朵頤。

吃得快,確實可讓你多吃一點,但不代表可以吸收多一點健康多一點,而且這種鯨吞對食物和幕後的調理人都失了一份尊重。看書其實亦然。讀書時代老師總愛鼓勵同學們做到一目十行,於填鴨式教育制度下發揮最大效益,盡快將所有知識往腦袋塞。可是我們現在已經成為了社會人,脫離了填鴨學生生涯了,為什麼還當自己是填鴨,將文字狼吞虎嚥?就算看書看得再快,沒有好好經歷書中的旅程,沒有細嚼字裡行間的意思,只求以「閱畢」書本為目標努力圖強,又有何意義?

我既做飯煮菜,亦寫字作文,所以我希望我所有的製成品都能讓人仔細品嚐,即使口味不稱心,火喉不純青,裡面至少還有心有意有血有汗,有等待你嚐出來的意味。要鯨吞的話,還有很多別的快餐店吧!

2010年12月14日星期二

初空幻想 - 異空之人

我翻開背包,文妮應該有把今次任務的「行動須知」放到裡頭,上面或許會寫著手機的充電方式。我看著躺在床上的手機,剛才那一通電話,已經花去了七成電力,看來今次這個地方不只時距很遠這麼簡單,極可能是穿越了時間平行軸的另一個平行世界。我努力地在一份又一份的文件夾中找了又找,終於找到了「行動須知」。今次的行動須知比之前的要簡單得多,才三張紙張的內容。通常「生活須知」的章節都在最後的,所以直接跳到第三頁,看到第六項寫著:「六、有關智能手機型號K81-7。K81-7外形穩重大方,並有防水防震防火功能,接收能力為K81系列中首屈一指,以木星和月亮的引力場為波頻增幅,接收能力範圍為+Z500r至-Z800r,電池備用時間72小時,同區通話時間8小時,異區通話時間1 - 2小時(視異區時距有所差異)。充電方法:將手機電池直接放置放傳送點的乾位。完全充電所需時間(只供參考):朔日 - 150分鐘;望日 - 90分鐘。」傳送點!今次的傳送點就在鹿茹館跟恆湖之間的一個盡頭處,那邊是個死胡同,而且草木茂盛,大概不會有人無端白事走到那裡,所以即使是個古怪的「傳送點」也應該沒有人發現。不過那裡的氣場真的極為異動就是了,說不定這邊也有感應力較強的人,一直都對傳送點的所在地留神也不為奇。我正在猶豫要不要現在先去為手機充電,門外就傳來叩門聲,還有一位老伯的呼喚聲。

「林先生,溫水已經準備好了,方便的話可以開個門嗎?」這位老伯是鹿茹館的另一位職員,看來是負責雜務和打掃等工作。他以「牛伯」自稱。牛伯年紀看來都有七十,嶙峋的驅體在視覺上給人弱不襟風的掩眼法,但事實卻氣若遊龍中氣十足,行動也一點都不遲緩,有種像是習武之人的印象,不是滿身肌肉卻矯健靈巧。我將手機迅速地收進口袋裡,環顧一下還有沒有其他高科技產品撒在床鋪上。

門外的牛伯捧著一個盆子,裡面盛滿溫水,蒸氣由盆中徐徐升起飄散,一陣芬芳的草本香氣隨著絲縷般的水氣在空氣中瀰漫。我向牛伯道謝,想伸手接過盆子,牛伯卻示意我稍為讓開,他就直接將盆子端到桌上。「泡足之前也可以用溫熱毛巾敷一下臉,有助血氣運行,也可消除疲勞。」我跟在牛伯後面,擔心著房間裡有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會被發現。幸好,我還沒有把很多東西拿出來,牛伯也沒有被什麼新奇的東西吸引著。我望望盆子,溫熱的水面上浮著數塊修長的葉片。那陣令人舒泰的香氣應該就是來自那些青翠的葉片。「牛伯,這些是什麼草葉?」它的形狀令我想起竹葉,但還要細長一點,感覺柔軟一點。「這是霞草葉,是這裡很普通的藥草,用熱水浸泡後就會產生這種芳香,不但可行氣活血,也可以驅除害蟲,甚至用來製成香料,但一定不可生吃,必須要加熱處理過,不然會中霞草葉的毒囉。」是含有毒素的植物,很像常見的夾竹桃。但只要加熱就可去除毒性,甚至變成可食用的食材,應該是因含有某種不穩定的植物性蛋白而具有中毒效果,只要利用蛋白質在攝氏六十度以上就會變質的定理就可以將帶毒的霞草葉變成多用途的藥草。科學的理倫不就是如此這般從大自然的實踐中領悟和運用出來嗎?

「林先生果然是求學之人,能夠寫得一手好字,不像我這種鄉巴佬連筆也拿不好。不打擾你工作了,我也要去幫忙準備炊柴。」牛伯轉身就順手把門關上,我回望一下床鋪,上面放著我的行動報告備忘。電腦打印出來的文件上,排列著井然的楷體字,還有我在旁邊留下的小筆記。糟糕!難道剛才牛伯看到了那些電腦打印的字形,以為是出自我的手筆,所以才說了那樣的一句話?這倒也算是錯有錯著,他以為那些都是我書寫的文字。今次尚算走運,沒有搞出什麼狀況,如果一不留神觸犯了某些禍及時空平衡的過失,被嚴懲都已經算是從輕法落了,至少還有機會回去受罰,最怕是連性命都不保!畢竟,這邊的世界所能牽連的事情實在太多太遠了,亦因為這樣,我才會被派到這裡來執行改導員的職責。

離晚飯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就趁這段時間趕快拿手機電池往傳送點稍作充電,不然之後或許會很不方便。用霞草葉的溫水敷過面浴過足後,果然精神百倍!這些就是中國人的智慧,能夠善用大自然的恩賜,取諸天地,用諸於人。今次的任務,也是由天地自然而起。是人類無法解釋的一種異變,受影響的,就正正是在世上妄自稱霸的人類。要是能夠在這邊阻止異變因素的出現和發展,一切還可以阻止得了,不然,我所在的世界可會大亂起來。雖然還有一些時日,但若能在起初的時空 - 這個「初空」裡防犯於未然,令種子無法萌芽成長,這才是上上之策。這就是改導員的工作 - 改正和引導某些威脅人類物種存亡的「歷史種子」,使它們消失,或者在StM2B的管理和計劃中發展,以令人類物種能夠利用科技和智慧來擺脫大自然無情的輪轉,繼續在大地上繁盛下去。StM2B在這範疇所擔當的責任相當重大,但表面上卻從不對外公開這些職能,只有局內者以及政府高級幹部才得悉這項絕密檔案。人類物種不知有多次在這個神秘機構的隱密作戰下逃過大劫。一個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難以理解的機構,背後還藏有這麼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任務,假如被公開揭發的話,一定會引起恐慌,公眾不斷的要求公開所有研究和預測資料,要求提供具透明度和社會責任的各項報告,還有針對每次行動的評論甚至譴責等,這些都是StM2B的人員能夠預見、會對他們的行動帶來妨礙的群眾反應,所以StM2B堅持將一切保密,以無名隱密英雄的名目在暗地裡賣命。我也是其中的一員。

走到服務台前,順姐在埋首工作,看見我走來,就殷勤地站起來跟我打個招呼。「順姐,我現在到外頭走走,接著就會直接到村長家吃晚飯,門匙就交給你們替我保管好嗎?」

「好的,林先生。對了,外面的雨還很大呢,林先生請加倍小心,因為雨聲大得連呼喊聲也幾乎可以掩過,視野又不好,萬一有什麼意外可會很糟糕的。今次的這場雨真的很不尋常呢,根本就像是天空破了千萬個洞,水都不停掉下來!我從來也沒見過下得這麼兇的雨呢。」順姐的目光注視著外門的雨景,憂心忡忡地對我叮嚀。

「嗯,我會加倍留神的。」我走到掛著提燈的牆邊,拿回田村長借我的提燈。這裡還有掛著幾個提燈,款式都跟我手上的無異,唯一用以識別的,就是在提燈底座旁邊刻著的字號。田村長家裡的提燈全都刻上了「田」字作記號,而鹿茹館的提燈上則刻上「鹿」字。天色開始轉得更暗,不把提燈亮起不行。在門側的油燈借了個火,提燈中的燈芯由一臉垂頭喪氣變得神采飛揚,意氣風發地昂首吐燄。我整理整理笨重的大衣和行裝,在傘子桶裡拿起之前放下的傘子,在門前看了一下只有雲的灰灰天空。正要打開傘子踏出鹿茹館大門的我,忽然怔住了。潛意識察覺了某些表意識錯過了的事情,暗自向自己喊停,希望表意識能夠及時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我毫無頭緒,只管往大堂回望。服務台的順姐繼續忙著工作,左邊牆上掛著三盞款式一樣的提燈,傘子桶內壁被傘子身上的雨水沾染得濕潤,地上一滴一滴由傘尖掉在地上的軌跡,全部都是剛剛我所干涉過的事物,看來並無異樣。

踏出鹿茹館的大門,抬頭在傘子的邊緣找到了只有一片灰的天空。從來沒有機會看到這麼遼闊的一片天空。不對,正確來說我現在看到的只是一望無際的密雲。雖然團在一起看來緊接無縫,但每塊雲也有著各自的區間、高度、密度、厚度,在毫無空間感的大氣中展現出天空的層次,以不同深淺的灰階來隱晦地告知太陽西下的方位。根據博士之前的推斷,這場雨會在這兩天內完結,更拋下一句「雨將要停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的了」這樣不明所指的話。天有不測之風雲,有誰又真的可以準確預計天氣變化?連我出生那個年代的天文台也無法百分百預測準確,何況這裡是幾百年前的初空世界?「今次的歷史種子源自反常的大雨,種子級別判斷為A3級,雖然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吃力,但這也是讓你好好發揮表現的機會啊!種子代號『天坎蟲』,是泛播系生物類,是會成長進化的一種異變生物,具有影響人類體質的能力,效果未明,但被斷定為A3級別應該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了!如果在萌發之前未能成功收回,在苗發期回收也沒問題,可是一旦進入了成苗期可會很麻煩,因為泛播現象不好控制啊!」從StM2B情報科那邊得到的資料就只有這些。大雨是誘因,所以有大雨停止前後的幾天是關鍵時刻,要在這段時間回收歷史種子,阻止事件擴大蔓延。

我拿著手機來到了傳送點,將形狀古怪的電池拆下來,放置在傳送點的乾位,即是北方位置。傳送點是一個圓形的區域,直徑約為一米左右,外圍八個方位分別畫有八個奇怪的符號,代表著八個方向,同時也代表著八個卦象,還有八顆天體 -地球、太陽、月亮、火星、水星、木星、金星、土星 。據文妮所述,這套傳送系統是由幾位來自不同時代的超自然科學學者,集合中國周易八卦五行以及西洋占星知識融匯而成的偉大發明,其深奧程度連專業的文妮也無法完全理解。望著那顆電池,既沒顯示燈,也沒有任何充電提示,每次都令我心裡有點不安。還算是個新人的我雖然並非第一次執行任務,但總是還未完全習慣這些超越常識的發明和技術。一般人,正確點來說應該是「當世人」是無法看見傳送點的,只有穿越時代的人才會發現傳送點,而設計成灰黑色帶石紋的那顆球形電池,半埋在泥土裡看上來跟一塊普通的石頭無異,所以理應不會被「當世人」發現。我只擔心電池有沒有成功地充電,不然我今晚就無法翻閱有關「天坎蟲」的資料,也無法跟博士聯繫上。

在前往田村長的住處前,我把握時間逛一下村子,認識一下地形。小路上到處都是水窪,水窪裡有不少小動物在浸浴、在嬉水,青蛙、蝸牛、還有看來像水蛭的、像蛞蝓的、像彈塗魚的奇怪生物也在趕著在停雨之前盡情玩樂、盡情交配。喜水的生物,雨天就最活躍最具生命力。牠們會在雨天出來覓食,或者尋覓配偶,為自己的生命和物種的延續而努力,使自己能夠生存,物種能夠繁衍。「天坎蟲」是否也是抱著同樣的使命的一種喜水生物呢?物種為了得以繼續存活於大地上,所有成員都會獵食其他物種來讓自己得以生存,同時出盡法寶讓自己避過獵食者的利牙銳爪。在科學角度,獵食這回事可以稱之為能量轉移:以其他生物體內蘊藏的能量來補給自己生存所需的資源。我卻認為這是靈魂的轉移補足,以細小的靈魂碎屑來填補生命中靈魂的損耗,也為靈魂提供進步的能源,令靈魂優化。人類自稱為萬物之靈,擁有高等思想和感情,但在生物界中,沒有人類以外的生物會光以單純地毀滅其他生命為目的而獵殺。只有人類才會做出這種自稱為「娛樂」的偏差行為。那些被殺掉的生命,靈魂沒有被有價值地利用,不但人類本身的靈魂不曾因此而得以優化進步,那些沒有被吸收運用的靈魂也無法到棲身的終站。也就是說,靈魂無法轉移。沒有轉移到別的驅殼的靈魂充斥在天地之間,到底會變成什麼?身為人類的我無從知曉,也不忍知道答案,因為我也是殺戮者的同黨。人類為了抗拒被大自然摒棄,繼續不息地將自然界為人類準備的敵人逐一擊進,甚至不惜穿越時空擾亂歷史。今次的受害者,輪到了「天坎蟲」。

走在大雨中,視野極之模糊,但提燈的點點火光依然明耀奪目。幾十米以外的地方,我看到了另一盞忽明忽暗的提燈,低低的在小路上閃亮著。一對穿著簑笠的小孩子蹲在水窪前觀察著小生物,看得眉飛色舞津津有味。在被擱置小路上的燈火照明下,看到這雙小孩,是一個大約四五歲、蛋臉像紅潤蘋果的小女孩,和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男孩。他們身旁還有一個小小的筐子,看來他們想帶幾隻小生物回家玩玩。

「不是這一隻啊,我想要的不是水老虎啊。」小女孩一邊搖頭嘟嘴地嚷著。

「你明明就是最喜歡抓水老虎來玩的了,怎麼現在又說不要了?那你想要我替你捉些什麼?小蝌蚪?」

「我不是不愛水老虎了,只是剛才的那個我更想要!」

「我都沒有見到你說的什麼長角的小東西,怎麼找?是你看錯了吧!」小男孩雖然口裡盡像是萬般不情願,但卻很耐心地在這個水窪找完再到那邊的水窪找。四隻滿是泥濘的小手,和兩小無猜的笑靨,在濕答答的小徑上無憂地探索著他們奇妙的世界。當我經過他們身邊時,小女孩抬頭好奇的我看著的臉。「呀!是早上的那位大哥哥!」之後又繼續低頭尋找她的秘寶。今天早上?我有看到這麼小的女孩子嗎?還未來得及開口,小男孩已經拖著小女孩的手往田邊走去。「來這邊吧,可能走到田邊的水溝裡去了。」兩個披著簑笠的細小的身影,在田邊蹲著就好像兩堆小小的稻草,難怪今早沒有留意到那個小女孩。

我繼續沿著小徑走,看到一處隱秘的分岔口,稍為不留心一點也會錯過了的一個入口。分岔路比小徑還要狹細,像是由村民的雙腳日復一日抄小路開闢出來的一條秘道,一直通往小丘上。小丘滿佈綠樹,跟旁邊的青桐嶺同樣生氣勃勃,有如青桐嶺的孩子一樣,駐守在村子中央靠東的地方。雖然大雨滂沱,空氣都被雨水染得灰灰暗,但小丘山腰處矗立住的那東西仍然奪目。那東西好像日本傳統中代表分隔人界和神域的「鳥居」,可是那東西外形上跟鳥居有著明顯分別,也並非耀眼的紅色。那東西由兩枝粗大的棟柱支撐,在頂上的三分之一的部份橫著三條橫樑,中間那條卻斷開成左右兩半,留空著一個明顯缺口。它寧謐地在樹叢中含蓄謙遜地站著,一身玄黑色卻暗自閃出亮澤,就算它再低調也無法掩蓋那內在的靈性,令它難以逃過世間的注視。那條狹路似乎是通往那東西的秘道或者捷徑,因為那小丘看來並沒有其他接到地面的路徑。

我的好奇心和直覺不斷催促驅使我沿著小路走上山丘,去探究一下那黑亮的東西。那條濕潤的泥濘路兩旁,各種野花野草夾道列陣,悄悄地恭候訪客到臨。在滂沱雨水的督促下,有的賣力地點頭鞠躬,有的搖動著彩色的旗幟以示歡迎。嬌小的迎客陣容漸漸變得莊嚴宏偉,才走了十數米距離,整個人就已經由田邊小徑進入了茂密的喬木林中,放眼四周盡是不同的褐色和綠色,剩下來就是斜坡上的黑色物體。在密林的樹冠掩護下,雨點竟然找不著突圍的空隙,只有零星的小雨點在葉尖滑下。我索性放下了傘子,反正打著傘也只會被樹枝丫戳破。路愈來愈難行,也許是太少人走這段路,或是山上的野草長得格外快,本來泥黃色的狹路已消失無蹤。我只好舉頭向著那東西,跨著大步盡量減少踐踏到可憐的植物,手上還拿著照路的提燈,閒著的右手不時抓住邊的樹木和藤蔓來保持平衡,一直朝著那東西邁步。看似快要到達,但路還是繼續伸延著,而那東西也比之前看來更高聳巨大,與之前目測的距離和大小相差很遠。是進入了「扭曲空間」嗎?

那個前輩曾經告訴過我,「扭曲空間」不只出現在傳送管道中,也會出現在任何時間空間,尤其在異軸上的世界。他之前遇上過幾次「扭曲空間」,其中三次都在「初空」區域,就是我現在身處的區域。當然在這些地方出現的「扭曲空間」規模很小,絕對無法進行時空傳送,但仍然有能力將當時的空間感改變,令置身其中的人失去對當前空間的正確認知。可是「扭曲空間」本身就像一團能量,隱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加上其將時間和空間扭曲的特性,在當下時空生活的「當世人」幾乎絕無可能察覺,只有我們這些來自異空間的人才會受其影響,甚至被其吸引,不自覺就進入了「扭曲空間」的影響範圍。前輩也有提過,他曾經進入了一個「扭曲空間」一年之久,但他只有渡過了十分鐘左右的感覺,到「扭曲空間」惡作劇過後,前輩回到正常空間,才發現景物全非,連當時的任務也終告失敗。就連StM2B都無法預測和解釋「扭曲空間」現象,因此也沒有任何對策,更沒有任何儀器能讓被困的人與外界通訊求救。可是,前輩卻告訴了我一個秘訣,雖然對脫離「扭曲空間」沒有幫助,但至少能夠確認自己是否被困,及早意識到事態。我伸手往口袋裡掏出那個小東西。那是從我聽了前輩的那番話之後就一直帶著的一隻懷錶。前輩說,電子計時儀器由於太過精密,早已超越了實在的時空運行法則,所以在執行任務時成為了準確無誤的儀器,只要在通關前輸入地區資料就可分秒不差告知時間,對時空執勤者來說是非常可靠的。可是,正因為這種不受干擾的優越性能,反而產生了盲點,就是對空間不穩定現象的回饋反應無視。相反,以齒輪運作的鐘錶會基於物理原理受時空變化影響運行,雖然用以精密報時並不太可靠,但它們依從天地物理法則運轉的性質卻可在某些特別場合派上用場,例如在「扭曲空間」之內。物理法則一旦受到擾亂,運行中的指針一定會出現不尋常的狀況,所以手上的懷錶能夠告訴我有否墮進了時間的圈套。這一點正是電子計時儀器無法體現的隱藏性能,可是從來沒有教授在課堂上提及過這個論點,更沒有人像前輩一般尊重傳統鐘錶的功能地位。我望著緩慢地轉動的秒針,不太能肯定眼前所見的真偽,於是拿出電子計時器來做個核實。這時的我無法不接受現實,心情有點失落。我只好繼續往那黑色東西繼續走。眼前的它好像賣力地色誘我到它的身邊一樣,我也不能自拔地被神秘的它深深吸引著。

「反正,還有時間吧!」我心裡這樣想。就在愈來愈接近那東西之時,山上突然傳來一把柔和的歌聲,唱著一首穿透雨聲的鏗鏘樂曲。

「紅的風、綠的風,吹起半個明月夜空…」

我試著尋找聲音傳來的方位,但歌聲恍似在四方八面的樹林中迴響,無處不在,卻飄忽難定。「紅的風、綠的風,吹起半個明月夜空…」還是重覆著同一段莫名其妙的歌詞。歌聲聽起來像是風吹樹擺的天籟,在我身處的山林中鳴奏。可能有位小姑娘在山上突然歌興大發,禁不住引腔高歌,我管不得這麼多,也不好打擾別人的雅緻,專心攀我的山路。

到了。面前的一根柱子,圓周大概要兩至三個成年人才可以環抱著,兩柱之間的距離大約有一百米。抬頭一看,這東西根本就像巨人專用的一道門,完全超乎之前預想的大小,那橫樑的位置高得比旁邊的巨樹還要靠近天空。一陣暈眩令我失去了平衡,我盡量安穩地放下提燈,用雙手按在身旁的巨柱上以支撐正在跌墮的身體。我閉上眼睛,感覺天旋地轉,耳邊傳來的那些歌聲令我更加感覺撲朔迷離,差點沒倒在地上。我把頭靠到黑色巨柱上,盡量讓身體的重心移往前方,以免往後倒下摔到後腦袋。幾分鐘過去,總算回過神來,頭腦終於恢復清醒,同時發現那歌聲已經沉默安靜,只有大雨的喧嘩聲繼續張揚。緊按在柱上的左手退回來的時候被什麼割到了,我看一下手掌,幸好只是輕微的割到表皮,連血也沒有。細心看看面前的黑色巨柱,光滑非常,外表漆黑冰冷,有如黑色金屬一般,可是觸覺上卻沒有刺骨的金屬冰涼,反而像天然木材一般溫柔。我試著敲打巨柱,憑反作用力得知那是實心柱,而物料並非木材,因為物料密度很高,而且非常堅硬。左手還殘留著剛才絲微的痛感,讓我在意起某件事。我伸出雙手再次按在柱上,左手來回在光滑的柱身上摸索。

「果然,給我找到了!」左手按著的地方,正是剛才讓我感到割痛的位置。我移開左手手掌,細心研究那完美平滑的巨柱表面。

「昰明而雫?」四個由上而下有如隸書般的文字深深地刻在巨柱上。在光線微弱的環境中,加上完全漆黑色的物料,那一行雕刻痕跡確是有如披上保護色的衣裳,可以說是四個隱形文字。

「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

還未來得及思考,村子裡突然響起一聲雄厚的鐘聲。

「糟糕!」

2010年12月7日星期二

專才與通才

每次拿起手上的「智能手機」,用來打電話的場合少之又少,反而主要用以上網和使用各種軟件程式,不少人更將智能手機當成手提遊戲機或多媒體播放器,一機多用途,包含電話、相機、遊戲機和瀏覽器功能,實在是現今電子產品的大趨勢。

功能多合一成為產品定位的優勢,為用家帶來方便,將誘人的功能集於一身,務求做到面面俱圓。但說到底,周身刀反而無法張張利,我已經有不知多少次拿起手機想撥個電話,卻要等上幾分鐘手機才肯乖乖的交出虛擬數字鍵盤讓我將八個數字按下去,再花多一兩分鐘讓它花俏地換個畫面,顯示對方的畫像,電話才正式撥號。

這時候的我好像聽到手機在對我說:「你別催我好嗎?你沒看見我有多忙,有多繁瑣事情要做嗎?給我耐心等一下吧,我在找鍵盤給你!這桌面太多東西了,鍵盤都不知道埋到哪裡去了!」好不辛苦這位秘書才找到了鍵盤,「你要給他撥電話嗎?等我一下,這裡有他的照片,還有以往的通話記錄,給我幾秒鐘,好快!」結果又要等她在千個文件夾中找回我正要聯絡的某人的記錄。閒時這位秘書還要懂得塗脂抹艷、能歌擅演、提供遊玩娛慶,甚至攝影服務,幾千元請得一位如此能幹的秘書,還可以要求什麼?

到了一天,當她正在為你引腔高歌,或在演出刺激的動作片途中,電話響起來,電郵也寄來了,還有送遞員在按門鈴,一時間這位萬能俏秘書只好打斷你的雅興,暫停唱歌演戲,將電話接通到你房間之前又忙著應酬通知你收到新電郵,也要應門接過送遞員送來的更新檔案,到頭來電話來不及駁通,換來無用的電郵和無關痛癢的更新,連悠閒的興緻也給毀了,秘書還在忙個不停處理善後,繼續未完的歌曲和戲碼。

一家公司不可能只有一個員工,即使是再棒的通才也有其極限,總會有所不足。縱然無理要求一個萬能的助手,倒不如請來幾個專心專門的專才,讓做接線生的能專心接聽電話,負責歌舞的能盡情獻技,提供娛樂的能專注讓你痛快。

我這裡所說的,是機械,並非人也!人還是學懂多一些才有生存和發展空間。

2010年12月5日星期日

最近腦袋不想動

最近腦袋總是不想怎麼動,雖然不想動不是不能動,要用腦袋的時候還可正常運作,但在可以挑選的情況下,腦袋總是發出好逸惡勞的訊息,不停嚷著想要養尊處優。

腦袋不想動的範疇,主要從「沒有好好創作」這一點反映出來。明明就是有點子放在眼前,卻沒有在對的時機下抓緊,就像貓咪對著面前亂走的耗子卻不予理會一般。可是等到想要稍為運動一下的時候,耗子就和點子一樣,早就逃之夭夭了!最後又換來懶慵慵地躺在原地的狀況,心裡又有點不甘為何點子出現的時候不留下一絲線索好讓自己日後追尋。

本以為創作部近來稍為散漫,資料搜集部門應該會較為起勁,趁著淡季好好從書籍上存積有用資訊為將來的項目做好儲備。怎料資料搜集的工程也沒有好好進行,效率其低,毫無生產力可言,是年末之故嗎?

大概是身邊太多事情還未安頓,所以腦袋沒有閒暇去進行有關工作吧!剛剛搬進新辦公樓,工作環境改變了不少,不方便的地方也變得更多,甚至連午飯也要勞心傷神,還未來得及重設心情去每天為自己做飯。未可安定的要素太多,在餘波未了的湖面上,怎能再泛起細緻動人的漣漪?

還是先慢慢地任由腦袋放空,讓它處理好繁瑣事後再努力下去吧!說穿了,其實就是最近很懶惰!

2010年11月29日星期一

關係進化論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除了親情是與生俱來之外,其他種種都須經機緣和時日培養出來。小朋友第一天上學認識新同學,熟絡了,就變成了玩伴、好朋友,關係就不再只是在學校一同上課的「同學」,而是在日常生活中也佔有席位的角色。成為了朋友,我們會想向對方示好,可能會在相處上表現得更親切,也可能想要給對方送些什麼禮物,讓對方知道他在自己心中是個特別的存在。

在成人的世界也一樣,我們會機緣巧合地遇上不同的人,從不同的疏遠關係開始,漸漸地從中有意無意地挑選接近某一些人,將彼此的關係進化,進入另一高階的關係層面。同學同事進化為朋友,朋友進化為深交、知己,或者突變為敵人,又或者,昇華為情人。喜歡一個朋友到了一個地步,覺得現在的定位不夠親密,未能充份表達那種豐富的情感,我們就想更加親近對方,可能以兄弟姊妹等親屬關係相稱,令雙方距離更親密,感覺上有如家人一般。

如果對方是令你愜意的對象,兩情相悅下,雙方可以進展為情侶關係。在一起的時候大家都想更親近對方,又會萌生一種「不再親密點不行」的想法,於是就很發展為「不與對方發行關係不行」的念頭。這是人之常情。就肉體感官而言,除了在媽媽體內出生的這種親密接觸之外,沒有一種能比發生性行為更令兩個人赤裸裸地貼近。在肉體層面,這確能充分表現出那種珍愛和需要對方的親密感覺,讓雙方知道對方有多愛惜自己(有性無愛者當然除外!)。

但人的情感絕對並非單憑肉體上的慰藉就能滿足,一對情侶間的感情總有一天到達某個單靠肉體密關係都無法傳遞的程度,用身體傳達不夠,用言辭也表達不了的一種複雜澎湃的愛。此時,再停留在情侶的關係層面會令人覺得若有所失,心理上無法滿足。於是,結婚的念頭就由此而生。結婚是一對情侶在二人世界中最高層次的關係位置,就像立於高聳入雲的頂峰上,經過陡壁狹路重重險阻,終能夠看盡天下美景,回望過去的足印,眺望未來的世界。可是這個頂峰只能容納兩個人,一旦行差踏錯就會掉落山崖,所以既令人嚮往也令人生畏。所以有人婚前抑鬱,有人拒絕談婚論嫁。

結婚應該是一件很單純的事情,就是想讓自己的另一半知道,自己真的很愛很愛他,要跟他長相廝守。只是中國人傳統觀念和社會狀況卻為這件單純的兩口子的事添上了不少重擔和阻撓:傳宗接待 、面子、經濟、家族關係、歧視等。婚不應是因為有了寶寶而結,不應是因為父母之命而結,不應是為了財產而結,不應是為了權勢而結,更不應是為了別人的眼光而結。因為以上種種理由而結婚的話,你亦可因為種種理由而離婚。只有你真心想去愛一個人,婚姻才會長久永固。

因為愛一個人到了無論如何都沒法更能讓你感到的地步,所以要以結婚來讓你永遠記住和知道。我是這樣想的。

2010年11月25日星期四

鏡頭以外的世界

攝影,好像經已變成了香港人的基本生活技能之一。以前的相機,全都是以菲林膠卷透過鏡頭在漆黑的格子上曝光留影,每格菲林也記錄了拍攝者想保留的畫面和情感,每格菲林只可曝光一次,每個情景也只可捕捉一次,在有限的菲林格數下要捕捉到最珍貴的瞬間,是以往舊式相機使用者最著緊的一環。拍慢了,瞬間無法重來,拍歪了,只能在沖曬過後才能後悔,有點靠功架賭一場的感覺。所以,上一代的人,為了善用菲林和善捕時機,都會認真學好攝影技術。

到了今時今日的數碼年代,菲林已經日漸被數碼記憶卡取代,照片可以在一張小小的記憶卡上隨意翻看、刪除、調較、複製,讓你驗清照片,稱心滿意後才放下鏡頭,哪怕你按了廿多次快門換了十幾個角度也絕無問題,只要記憶卡容量夠大就行了!所以任何人也可以在自己控制範圍內拍出自己期望看到的照片,「技術」雖然不是完全不必要,但「機會」才是數碼相機的最強優勢。感覺就像,職業槍擊手只能以一發子彈一擊即中,業餘玩家則有無限彈藥亂槍掃射。結果,同樣都能射中目標,只是程度上有差。

無疑相機的數碼化令攝影這門興趣日益普及,所費亦漸趨無幾,只要不是要求高質配備,一兩千元都已經能夠享受,甚至大部份手機也都內置鏡頭讓用家到處隨拍,兼且數碼相片無需沖印,既可省卻菲林膠卷的開支,甚連沖印費也可免,確實為經濟環保的玩意。這也難怪香港人養成了什麼也拿起相機或手機隨手拍的習慣,隨時將眼前所見的事物,無論美或不美、有趣沒趣,都幻想自己是一介攝影大師,毫不吝嗇地與朋友分享:吃飯、等車、逛街、看演唱會,鉅細無遺,逐一以鏡頭攝下來即時發佈分享,或是回家以電腦軟件修飾一番,將照片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我們喜歡在生活上走在鏡頭前做自己生命的主角,但面對外面的世界種種時,我們卻選擇退居幕後,在鏡頭後故作抽離瀟灑,以屏幕和接目器擋在自己的眼前,不以肉眼去正視實在的世界,反而以不同的方式和科技,將當下的每刻記錄下來,寧可錯過即時的真實,也莫錯失將來回味的依據。但當前滋味不立時品嚐體驗,面對一幀幀淡而無味的相片時,又是否真的能夠重溫舊事?現代人一面追求視覺上的新刺激新體驗,連電影和電視也做到3D立體效果,但活生生我們活在的三維世界卻開始被一屑不顧,反而以二維甚至二進制保存起來,我們又再次本末倒置了!

就算有再好的攝影器材、再卓越的拍攝技巧、再厲害的軟件科技,沒有真正地被賦與靈魂的映像,也只是毫無意義的圖像,只有透過我們一雙靈魂之窗,在我們的心靈裡被添附過情感的光景,才會長存腦海,歷久不衰。當你見到令你著迷的美景時,不要提起鏡頭,用心,將眼前一切刻到腦中,這才會是最美的。

別忘記,是我們的生活中引進了科技,而非科技創造了我們的生活。

2010年11月13日星期六

時計室

門被推開,他眼前恍如出現一個扭曲了的空間,讓他無法不呆著。背後的人把他推了一把,他稍為向前仆,輕微的失重感將他由昏渾的忘我中拉回現實。就在他踏進這所怪異的房間 時計室的半秒間,身後的門就已被關上。回頭一看,連門縫也找不著。在這令人心寒的空間,就只有他一個。

他無法以平常的感官來測度這間時計室的空間感。這裡的每道牆壁甚至天花,都被顏色款色一樣、大小形狀略有不同的矩形時鐘所密鋪,令人無法準確目測房間的空間。為了消除空間上的不安感,他伸出雙手,按在身邊的牆壁,開始在無盡的時鐘上以觸感和行動來確認房間的概略大小。房間應該是正方形,牆壁也沒有視覺上般一凹一凸,是平順的牆壁。時計房面積大約為16米乘16米,他是以自己的步距估量出來的。這樣的一個空無一物的密封房間對一個人來說,大得有一種壓逼感。可是即使已經較確切地掌握到房間大小的數據,數字終歸不敵視覺錯覺,透過眼睛就能夠瞞騙的事情總是叫人無法躲避,這房間的設計者正是要利用人類的這種易騙的弱點,將時計室變成一個似實還虛的空間。

抬頭舉望,發現這房間的天花應該是以圓頂式設計,同樣被時鐘密鋪著,中間懸下房間中的唯一照明 一盞簡陋地由白電線垂掛著的一個電燈泡。時計室設有完備的通風系統,雖然令人有難受的窒息感,卻不會讓人真的窒息,從在半空中來回擺動的電燈泡可以推敲得出房間內空氣的流動。在來回晃動的燈照下,有兩個影子在地上翩然舞動,跟光線玩著躲貓貓。除了他自己的身影緊緊地在腳跟側旁左閃右避,還有在房間正中央的一張透明塑膠椅的淺薄影子。如果沒有影子的張揚,恐怕很難才會發現這張椅子。他走到較平常的座椅略矮的椅子面前,伸手往椅背抓,想要把椅子拿到牆壁旁邊。他輕輕的以右手拈著椅背,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右手從平滑的塑膠素材上溜走,抓了一把空。這張椅,有那麼重嗎?他再試了一次,還是無法挪動椅子。椅子是被固定在地上的。

時計室內,只有滿佈牆壁天花地板的時鐘、一盞從天花懸下來卻無法以常人身高可觸及的電燈泡、一張被固定在房間正中央的略矮小透明塑膠椅子、無法看得出來、只能從外面打開的門、以及隱藏的通風設備。還有,置身時計室內的他。他知道只要待上一個小時,他就可以離開。之前的相關人員是這樣跟他說明的。他看看壁上的時鐘。一時三十五分。只要看著時鐘上的秒針一步一步走,就能夠感覺得到時間的流逝,但同樣地令人更在意每秒中的間隔,時間看起來走得更慢。他無法再凝視那些跳動的指針,他選擇坐在椅子上,隻肘放到兩膝之上,支起那顆往下沉的頭。他將雙眼注視到自己的雙腳上,不希望看到地板上的時鐘。可是人類眼睛對動態的東西總會加倍敏感,何況是有節奏的大規模動態。他發現了某件事情,立刻環視地上的時鐘,之後到牆壁,再抬頭望向天花板。他心想,這是有可能的嗎?房間內所有的時鐘,都顯示著同樣的時間,而且一秒也不差。所有時針分針的角度,還有秒針的行進,沒有絲毫的偏倚。這種詭異的統一性,對某些人來說是種深層的恐懼來源,能夠觸發某些被期待著的反應。

時計室外的監控室內,一整排的顯示器前坐著四位監控員。顯示器上的畫面全是時計室內的即時映像,而且不只是一間時計室,而是十間。現在正在進行中」的時計房只有三間,分別是4號室、8號室和9號室。監控員在崗位上閒暇地聊天,看來工作還算輕鬆,重點是,監控官不在。反正才剛剛把他們放進時計室去,這段時間正常來說都不會有任何觀察價值,都不礙乎是有些疑犯會出現不耐煩的躁狂反應,或者單純的幽閉恐懼症狀,但這些都不是他們需要的。他們期待看到的東西,大概在半小時後才開始上場,屆時才聚精匯神就行了。監控室的跳字鐘正顯示著13:40:49

他在椅子上試圖忘記自己身處的地方,將雙眼閉起來,佯作放鬆地把頭向上仰,幻想著自己依坐在家中的餐椅上,在腦海中建構出熟悉的家具陳設,還有家中的小小 他的白色貓咪。在輕鬆的環境中時間會過得比較快,最好讓自己就這樣睡著。可是,天花吊下來的電燈泡卻不容許他輕易逃到夢中。不停地左右擺動的電燈泡,即使隔著眼簾,那光線的強度仍足以讓眼窩內的眼球感受得到光線的擺動,甚至連光源的位置也能憑照射下來的光線熱能清楚地以皮膚感覺出來。那不是一般的電燈泡,那是一顆3000瓦的強力高熱電燈泡。即使緊閉雙眼,他的意識仍無可避免地追隨著那顆細小的光源。左、右、左、右、左、右、滴、答、滴、答、左、右、滴、答、滴、答、滴、答。除了努力壓制的視覺和無法躲避的觸覺,聽覺也在這個時候發揮著不必要的百分百功能。耳邊響亮的滴答聲,讓他心煩氣躁。幾百個時鐘同時地轉動的齒輪和彳亍有致的秒針,在這個特別的房間中響起令人膽顫的巨響。這是一種平常不會察覺,可是一旦注意到之後就無法無視的聲音。尤其在這個寂靜的空間,其他感官都變得怠鈍的場合,那種重覆不斷、單調卻有節奏、亦步亦趨的聲音更加令人不安。圓頂的天花設計正是為了讓聲波加倍地聚焦在房間中央的位置而建成,只要坐在中央的椅子位置,所能聽到的迴響對某類人來說絕對是種酷刑。可是那人並不知道這個佈局背後的意義為何。

燈泡繼續隨著時間的擺渡一秒一秒地盪去盪來,是完美的鐘擺效應,加上滿佈房間的時鐘,令房間內的人不論在視覺、觸覺和聽覺上都無法忘記時間的流動,逐秒逐秒地以多種表達方式知會大腦。時間就恍如一位嚕嗦的老伯伯,不停在你的耳際呢喃,讓你不勝其煩,連讓你喘息的機會也沒有。坐在這張椅上久了,他的雙腳有點痲,畢竟對一個成年人來說這張椅子太矮了點,沒法坐得舒適。他本以為椅子設計得矮一點是為了避免有人借助椅子的高度來幹些什麼,但原來椅子根本就無法挪移,真正的用意是讓人無法安坐。他試著坐到地上去,可是鋪在地上的時鐘之間卻有著大小剛好會令人坐得不舒適的縫隙,而且時鐘的大小,也巧妙地設計得讓屁股無法找到可以坐下的平面,總是會被縫隙兩側的邊緣壓痛。想要躺下來也同樣地受到堅硬地面的排擠,會被壓到青一塊紫一片也不為奇。假如選擇站著,眼睛就會慣性地保持張開,否則身體會失去平行,沒有多少人會能夠站在原地閉著眼超過十五分鐘而沒有失去重心。這比起光站著還要吃力。要倚傍到牆壁站嗎?那耳朵就要受到齒輪運轉響聲的煎熬。他終於發現,這個房間就是設計到讓人坐立不安,同時無法乏視時間的運行。

「有發現嗎?」一位穿著整齊醒目制服的中年男人走進監控室,向監控員詢問。

「報告長官,暫時無異樣,離起動時間還剩219秒,精準監視系統經已準備完成,隨時開始高精確分析程序。」四位監控員聽到監控官的聲音,立即抖摟精神注視著顯示屏。所有時計室內都設有多具攝錄機,藏在不同的地方為監控員提供多角度的畫面,也為精準監視系統收集重要數據資料。

「變速階段起動倒數。五、四、三、二、一。」

他最後選擇抱著雙膝,背靠著膠椅子的椅背背面,將頭埋到環抱著的雙臂中,雙手塞著另一邊的耳孔,蹲坐在地上。他發現這個位置比較安靜一點。雖然怎樣也無法完全阻隔時間在這時計室內肆意表現的具體訊息,但這個姿勢總比起無掩無擋好過一些。他的腦海始終偷偷地跟外面的刺激訊號共鳴著。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時間好像愈走愈快,秒針也好像加快了跑速,滴答聲的間距好像變短了。他懷疑這是因為自己的感覺麻木了還是心理錯覺。他抬起頭望著地上的鐘,看起來並沒有異樣,時間還是一秒一秒地過去。慢慢地,現在只是213分。還有二十分鐘左右吧。好難熬。

「長官,4號房疑犯出現異常狀況,系統分析斷定為時空逃犯概率達73.81%。可以進行下一步確認程序。」負責管理監控系統的監控員一邊操作著電腦一邊向監控官報告,並隨即向負責4號時計室的護衛下達命令,將4號時計室中的疑犯帶到另一個房間。捉拿時空逃犯是「時空監察及管理局(Space-time Monitor and Management Bureau,簡稱StM2B)」的職責。StM2B一如其名,是為了監察及管理時空而設,一個無分國界和時空的獨立權力機構,所有時空之間的往來出入、時空通道的開僻和管理、時空控制技術的開發研究等都屬StM2B的管轄範圍,所以包括捉拿時空的偷渡客  時空逃犯。時計室就是針對時空逃犯的特殊經驗和體質設計出來的拷問場。對一般人來說,這只是一間令人煩躁不安的納悶房間,但裡面連綿不斷、縈繞腦間的「時間」,每分每秒都令時空逃犯有著比死更可怖的恐懼,是只有曾偷生於時空狹縫中才可體驗得到的地獄。

「一小時測試時間完結,監控完成,8號及9號時計室均無異常。」監控員作終結報告,心想終於也完成了今天的納悶工作,找到一個逃犯總算可對上頭交了個差。年資最淺的監控員將系統記錄下來的三份分析報告交到監控官手上,另一位監控員正利用通話機通知護衛將兩位判定為無可疑的疑犯帶到傳送站安排送返所屬區域。監控官拿起屬下給他的報告,稍為瞄了一下,腦裡正在思考著稍後盤問4號房疑犯的問題。可是,面前的那個圖表讓他的思路堵住了。

「這是什麼?」在StM2B工作了十一年的艾維監控官,對面前的報告圖表感到不解。「這個疑犯…有這種可能嗎?」他喃喃地向自己提問。「你,將9號時計室疑犯的資料拿給我!」他緊張地向正準備離開的監控員呼喊道。艾維趕緊翻閱9號室疑犯的資料,眼珠快速地在字裡行間游走。他煞有介事地跑到顯示器前的控制台,親自操控著機械,翻看了9號時計房的錄像。

「我的天…怎麼會讓我遇上這樣的狀況…」他從不知所措所致的短暫呆滯回過神來,極速地拿起通話機,「別讓他走!快點把他抓回來!是9號室的疑犯,快!別問這麼多,快點把他抓住,批准使用二級暴力鎮壓,那是危險人物,趕快!」話沒說完,外頭就傳來警報的嗚鳴和連環的慘叫…

2010年11月6日星期六

唔該多謝

在一個集合了香港人、大陸人、台灣人及各式各樣外國人的工作環境,兩文三語(英文、廣東話和普通話)是最基本的溝通交流工具。從每天的日常會話應用中,發現了廣東話的其一別具方言特色的詞語 - 「唔該」。

「唔該」一詞,在香港這個廣東話為母語的地方,是每個人每日也一定會用到和聽到的基本禮貌用詞,如果要換成普通話,即等如「謝謝」,英語則是「Thank you」。但廣東話的奇妙之處則在於,「謝謝」和「Thank you」偏偏還有「多謝」這個分身翻譯。由於這種「一對多」的翻譯組合,不少外籍人士或者中台同胞在使用廣東話道謝時總不能將「唔該」和「多謝」的微妙差異拿捏準確。

「唔該」和「多謝」這一對活寶,在我們開始與外界接觸、須要待人接物時開始已經成為必修科目,父母總會不停地在旁督導,「還不跟姨姨說多謝?」、「你先說唔該,媽媽才給你」等等,在不斷的經驗累積下,我們就很懂得在不同情況下運用這兩個意義有差的道謝詞。這感覺就好像愛斯基摩人對「雪」這東西也有幾十種的名詞一樣。雖然同樣都是中文,但很微妙地普通話中就只有「謝謝」這種表達方式,即使近期不知怎的冒出了普通話版本的「多謝」,但始終沒有一個能忠實表現出「唔該」的詞彙。

「唔該」到底是什麼意思?應該在什麼情況下使用?回想從小到大的經歷,好像都沒有聽聞過有很明確的界線為「唔該」從「多謝」的身邊劃分出來,但我們總是自然地就用對了。這只因為廣東話是我們的母語我們才會這麼的理所當然。為了探討多一點,我就試著以自己的理解來解說一下。「唔該」大概源自「唔應該」,即「不應該」。別人為你做了一些不應該替你效勞的事情,而你要為此答謝,這就是「唔該」登場的時候。由此而推論,「唔該」一詞適合用於別人向你提供了方便和服務的情況,相對地「多謝」則用於物質利益上的道謝。「多謝」多數用於接受好處和利益的狀況,答謝方通常都是佔了利益的一方,在物質上是不平衡的關係;反之「唔該」雖然也用於接受好處後的道謝場合,但通常並沒有存在實際的物質利益往來,亦代表是一個物質損益平衡的關係。

普通話和其他語言,例如英語、日語、德語等都沒有這種物質關係平衡的概念,所以一律以同一詞彙表達謝意,可是一旦換轉成廣東話,可會惹人誤會。例如朋友送你禮物,你誤把「多謝」說成「唔該」,朋友大概會覺得你沒禮貌,心裡想:「我送你禮物你卻當作是我應份要送的嗎?」;又或者你在店裡買東西,付款後店員遞上商品,如果你將「唔該」說成「多謝」,店員就會心想:「你又不是沒付錢,我又不是送你的,說什麼多謝?」。雖然這些都不是什麼嚴重的錯誤,但偏偏卻令人聽得礙耳,感覺怪怪的。

這個廣東話裡常用、在其他方言上不存在的客套話,是否正反映著廣東沿岸地區早期的商貿發達,人們對交易和物質往來的強調和注重而衍成的現象呢?那就難怪香港人大都是「物質主義者」了…

2010年11月2日星期二

不為人知的故事

前陣子,臉書上出現了一篇某香港名歌手與他妻子的「不為人知的故事」,在網上不停被流傳和轉發,身邊大部份的朋友也先後在自己的塗鴉牆上分享,並連稱感動云云。

我也有好奇地進去看個究竟,但總會「想得太多」的我就是不會安份地做個無知讀者,光看到標題那刻起就已經在猜度和懷疑,「不為人知的故事」,那為什麼會有人知道,並在今時今日如此這般地寫出來?心裡預設的答案有三個:一是夫妻倆自己寫的「自傳」;二是夫妻倆將所有事情和心情都告訴第三者,或者第三者親眼目睹所有事情,由第三者寫的「傳記」;三是由完全的外人編撰的「傳聞」。

讀過全文,排除了第一個可能性,因為我不相信他們夫妻倆平白無事要寫這些出來賺人氣搞宣傳或什麼的,況且如果不是兩人合撰的話,根本不可能連自己不在場的事也能描述出來。第二個可能性也不大合理,因為沒有人能夠在他們兩人的世界中能夠做到如此神通廣大,他們在家中做什麼想什麼,連情緒都看得通透,甚至在二人獨處的情節也能寫得出來,除非是夫妻倆親身向第三者描述一點一滴,但同樣地存在動機不明的疑問。假如只是第三者擅自寫來的,我倒會相信,所以同時間,第三個可能性較高。既然都是自己擅自寫出來的文章,不如就多加點調味,多加點醬料,令文章更煽情更吸引,讓更多人傳閱,讓自己被更多人看見吧。最後,就像我愛吃的豬腸粉般,到底最後碟上是豬腸粉多還是醬料多?我是旨在吃豬腸粉或是醬料?我都搞不清楚莊閒了。

當然我無法斷言那文章是真是假,以上都只是我的猜想分析,我相信不少讀者也只求讀過感動過就好了,懶理真假,反正對自己無甚影響。緊接在那篇之後,又出現了某台灣名歌手不為人知的過去。頓時感覺這篇絕對是想承接上者的氣勢乘機出來「抽水」之作,已經連看清真偽的意慾也沒有,直接無視。其實網上每天也流載著不少同類故事,只不過它們從不在包裝上標明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反而化身為外電新聞,使其更具說服力。由於資訊源自外國,與我們距離甚遠,所以只好相信,即使質疑也無法求證,反正太抽離了,真也好假也好,根本沒痛沒癢。只好讚歎作者們匠心獨運的文筆,可以牽動人心,利用獨到的選角為自己想寫的故事找到最佳的包裝和宣傳。小弟雖不好此道,但也無法否認他們絕對有成為港劇或韓劇編劇人材的天賦。

或者,每個網上出現的「不為人知的故事」,背後就已經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了。

2010年11月1日星期一

初空幻想 - 雛始之序

今年的雨季來得晚,也結束得晚。冬至都快要來了,雨還是一直地灑。因為村子在山谷裡的關係,氣候變化總是很鉅大,可以下起一整天的豪雨,甚至三天完全不休止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可是今次的這場雨,卻下了七天。山水村,顧名思義,就是被山所包圍、依傍水流而建的一條小鄉村。左右將山水村包圍的兩座山,由東方伸延至西南方那座山綠油青蔥,名叫青桐嶺;由東方伸延至西北方的叫玄風山,山陂非常險要,滿是奇形怪狀的岩石。村裡的傳說流傳,在千多年以前,青桐嶺和玄風山本來是同一座巨山,名叫甲天峰,是一座資源豐富的寶山:山腳蘊藏各種珍貴礦石、土壤含有稀有的微量元素、長滿各種優質林木和草藥、通山皆是成群的野生動物,最重要的是從山峰的甲天池流湍下來的那條瀑布。那條瀑布名叫脈源,就像甲天峰的血脈一樣,將從天而降的純淨池水灌遍全山,流經甲天峰以西一帶的地方,直到距離甲天峰十天路程之遠的沐湖。沐湖聚集了由甲天池流下來、充滿天上陽氣的純淨之水,加上來自地上其他細小川河和深藏地底的地下水,彷如將天和地的所有精粹都聚在一湖,加上沐湖位於西方的盡頭,一如其名,正是太陽西下之地,有如太陽沐浴之地,同樣也是月亮的休憩之所。陽消即陰生,陰息即陽長,沐湖就有如見證著每天陰陽交替的一池靈水,平靜如鏡的湖面甚至將一切變成自己的私藏品盡收湖底。就在第三百六十六次滿圓西沉的時候,湖水不再安份,無風起浪,育出了一隻靈獸。村民為這隻靈獸擅自地起了一堆名字 - 空鮫、池鮫、凝神… 典籍中最常用的一個名字,是悅蜃。悅蜃於沐湖中自由暢玩,與日月同暉,與星宿同曜,從此沐湖不再平靜嫻婉,變得生機勃勃。湖水四濺溢出,令湖邊長滿了各種靈草幻木,也吸引了多姿多彩的生物在湖邊繁衍,形成了沐湖周邊精彩的獨有物種,其品種之多、款式之雜,與甲天峰的生態可爭長短。


可是,沐湖始終只是甲天池的一處分支,才不過是天上靈水落到地上流過千里才匯聚而成的一湖淨水,論靈氣和純度,怎也無法跟甲天池水同日而語。由湖水而生的悅蜃,同樣地因為混有大地的坤陰之氣,變得陰陽混雜。雖然亦因此能夠生出無窮萬物,但悅蜃卻無法融入大氣的乾陽之中,只能在沐湖的水脈中活動。悅蜃的根,一半是來自甲天峰的甲天池水,牠在沐湖中待得久了,竟然想要回到自己的源頭,到甲天池去。牠認為在那麼牠就可以擁有能融入乾陽之氣的能力,可以離開沐湖,到其他地方生出更多新物種,甚至,將甲天池變為自己的據點。悅蜃選擇在冬至的那個日落時份出動。冬至之時為一年中日照最短陽氣最弱之時,挑選這個時份離開沐湖,理應不會被甲天峰上的牠發覺。當太陽完全浸沒在沐湖中,悅蜃將陰長陽息的那口靈氣一滴不漏地吸取之後,牠將自己換上暗藍的外皮,飾以點點白亮耀眼的星宿,化身為夜空的倒影,在東方的河口逆流而上。對人類來說十天的路程,悅蜃以謹慎的游速,花了三個晝夜來到了甲天峰的山下。在這三天間,悅蜃在日間化身成河水,以避過牠的耳目。在悅蜃停留過的河道都因悅蜃龐大的靈力被向外擠壓,分別形成了三個湖泊,後來被取名為日寧湖、月悄湖和星謐湖。悅蜃在甲天峰下望著洶湧澎湃的脈源,心裡極度渴望著回到甲天峰頂上的甲天池。淋浴在無比潔淨的脈源下,悅蜃洗去了一路以來的塵埃和疲憊,靜心地盤算著攀上甲天池的計策。在脈源下待了十多個晚上,終於等到行動的時機 - 臘月的朔日。太陽月亮不相見,連反射陽氣的月亮也被黑影所蔽蓋,為陰陽兩氣混沌之時,有利陰陽靈氣所生的悅蜃潛行密動。在脈源下停滯的十數天不是白過的,悅蜃的身體已被強勁的瀑布流水打磨得光鮮耀眼,充滿陽剛的靈水在悅蜃的外皮上注入了強大的乾陽之氣,有如一層精心打磨過的戰甲,全身長滿堅硬如鑽的鱗片,外剛內柔的悅蜃看來威風八面。此時的悅蜃已經不用藏頭露尾,意氣風發地露出真身,伸展利爪,擺好架勢準備沿著脈源逆流爬上,給那個牠一記突擊。悅蜃以高速由甲天山麓往上爬,鋒利堅硬的四爪插進山石中有如在濕土上扦插般輕易,不消一刻鐘,已經爬到了甲天池畔。在沒有月照的晚上,天上繁星特別明亮,為深藍的夜空點上閃亮的綴飾。甲天池將這幅安靜的圖畫完整不漏地複製過來,與天空融為一體。悅蜃看到眼前景象,呆住了。


甲天池為天上靈水之源,為生生不息的活水池,雖然脈源的湍流代表池水仍然在不停生產著,但這毫無動靜的池面,顯然是有點不妥。可能性只有一個,就是牠早就發覺到悅蜃的舉動,並早就作好準備。牠就是甲天池的生命之源、甲天峰的守護者。從來沒有出現過牠的詳細記述,連在典籍中記載的名字也只得一個留白,所以後人只好以「無」來代表牠。「無」的外形到底是怎樣實在無法稽考,從古書上所述,「無」是無物、無色、無影、無形、無實,所以後人取其象徵 - 「無」為代稱。「無」早就在悅蜃離開沐湖的一刻起已經察覺到對方的潛遁。雖然悅蜃身上的靈氣混沌不純,跟純陽的「無」來說應是閒角一名,但正因其陰陽俱備的特性,其能力變化和能可性均難以預估,以純陽之氣迎擊也未必能夠潰之以一發。「無」的職責,是守護甲天池水的純淨靈氣,用以滋潤大地,保持陰陽均衡。假如悅蜃跳進甲天池,池水的陽氣會被悅蜃的混沌所玷污,失去了純淨的靈氣,破壞生命的平衡,甚至令世界走向破亡。悅蜃四處張望,並以頭上的角來探聽四周的氣息,以求找出「無」。本來只想尋回根源的悅蜃,在這刻想要得到更多。假若能夠將「無」收進體內,就代表甲天池的淨水也一併歸為己有,再回到沐池將兩水混合開枝散葉,就可令世界變成自己的創作品,成為掌控萬物的根源。悅蜃展開身上堅硬的鱗片,化為銳利的刺甲,對準剛鎖定的方向 - 強烈陽氣之處、「無」的所在地,將身體幻變成一柱佈滿凶猛利刺的水箭,直奔向「無」。「無」在此時發出強大的光芒,將黑夜變成白晝,用力向悅蜃發出一聲咆吼。一股純陽之氣將悅蜃身上的硬甲完全破壞,悅蜃順勢變回龍魚之形,想逃進甲天池暫避。「無」當然不會容許池水受污染,變成一層金光燦爛的光霧覆蓋在池面,不單保護著池水,讓悅蜃無法逃到水中喘息,也利用純陽之力給予悅蜃沉重的反擊。被彈飛的悅蜃在脈源的源頭重整功架,「無」則在接觸過悅蜃之後模仿成悅蜃的模樣,身上發出無數的白金光芒。悅蜃面對出現實體的「無」,感到莫大的危機正在步近,但牠仍在偷偷地想著對策。即使無法得到「無」,也要將純淨的甲天池水帶走。悅蜃悄悄地將脈源的陽氣聚在「無」看不見的尾巴之上,本來被粉碎了的刺甲在粗壯的尾巴上重新構建。「無」在甲天池上浮游著,池水變得波漣起伏,陽剛之氣不斷積累,決意要以一擊轟走毫無防備之力的悅蜃。「無」潛到水中,消失了好一陣子,在寧靜的夜裡,只有星宿在閃動。「無」在悅蜃面前突然冒出,一股氣流在「無」的兩爪間凝聚,正要將悅蜃吹飛。悅蜃迅速地放棄實在的形態,化為流水順著脈源避開了猛烈的攻勢,強大的熱氣流在甲天峰上捲起,劃出一道刺熱亮光。悅蜃雖然藏身瀑布之中,但仍可感覺得到空氣中炙熱的烈風。悅蜃心知「無」並非如牠想像中好對付,畢竟「無」能夠運用乾陽之力,不單能夠以陽攻陽,將牠辛苦打磨而成的鱗甲輕易破碎,假如坤陰之身接觸到如此純淨強大的乾陽攻擊,必定會被「無」反噬吸收。可是「無」明顯地只想把悅蜃驅逐返回沐湖,並非一心要將悅蜃收伏。悅蜃就看穿這一點,加上頑固熱切地想要得到甲天池水,明明可以逃之夭夭順著脈源返回沐湖,牠卻孤注一擲,想要使出混身之勁,送上決定性的一擊。如果可以擊中「無」,令牠暫且散渙,即可將其同化吸收,就算無法擊中,在混亂間牠也可乘機將甲天池水偷走,立刻變回流水溜走。


悅蜃將自己的一部份隨著脈源流到下游,以亂「無」的視聽,讓「無」以為自己已經敗退而歸,同時間藉著脈源的陽氣掩護,將身上所有的陽剛之氣凝聚在一點,再次生出堅硬鋒利的刺甲。「無」上當了,準備返回甲天池淨化剛才戰鬥時所沾染到的混沌之氣,以回復本來形態。就在「無」鬆懈的剎那,悅蜃從瀑布中奮力躍起,出盡全力將那有如一把巨刃的尾巴往「無」劈去。「無」來得及反應之時,刀刃都已經在牠的頭頂位置。「無」緊急地將氣聚到頭部,可惜已經太遲,頭顱被分成左右兩半。悅蜃將所有陽剛之氣注到刃上,採取以硬打硬,即使無法對付「無」,也可將甲天峰轟碎,再將池水偷走。可是牠誤算了一著。純陽之氣直劈在「無」的頭顱,使「無」身上的陰氣在同時間中和消散,「無」化回虛無的形態,仿似一團高能量的氣團,在悅蜃的利刃下不停加壓,剛烈的乾陽之氣瞬間壓縮加強。「無」本可化為虛空之氣避開悅蜃的攻勢,但牠也看穿悅蜃的計策,誓要保衛甲天峰。兩隻靈獸互相抗衡,悅蜃理應不敵「無」,但由於悅蜃將半身浸溺在脈源之中,不斷汲取純淨陽氣,才可達至勢均力敵。可是,平衡點快要來到磞壞之時,東方的天際開始滲出淡淡的魚肚白,黎明將要到來,也代表乾陽之氣將盈。情勢看來對「無」十分有利,但事實並非如此。太陽從甲天峰背面爬上來,本來一直對峙的雙方都意識到情況不妙,但已無法阻撓。原本過度壓縮的那股力量,在天空陽氣轉盛的時間以數百倍增長,「無」已經無法再抑制那股陽氣,而悅蜃也無法從中抽身。就在太陽到達午時之前的一剎,悅蜃尾上的刀刃閃出金光,變成十倍大,而「無」的外形也急遽膨脹,更與悅蜃的刀刃合而為一,將悅蜃餘下的陰身完全蒸發掉,而巨刃和「無」則失控地直劈甲天峰,組成山峰的岩石被一下子粉碎,左右分成兩分。悅蜃的尾巴殘骸掉落在北面的半座甲天峰,即今日所見崎嶇荒涼的玄風山;而「無」的餘體則化為一陣煙霞縈繞在南面的半座山,乃是生氣蓬盈的青桐嶺。甲天池在山峰一分為二的同時消失無蹤,池水流落到兩座山峰之間的陷處,形成一個新湖泊,這就是恆湖。


我喝了一口手中的青茶,六十度左右的茶溫剛剛好,不燙不涼,茶香四溢。青茶在齒縫間飛快穿梭,只留下一陣淡雅幽香,在舌頭上翩然漫舞,將甘甜的裙襬撩動每顆味蕾,在咽喉中退場的瞬間,拋出一個個醇厚的香吻,讓大自然的歡呼聲隨著口腔裡漸散的蒸氣來回瀰漫,造成難忘的回甘茶香,連鼻腔內的細胞也被薰得陶醉出神。茶杯還未安坐几上,我已忍不住開聲讚歎。「這種茶真是極品,從來也沒有喝過如此香醇甘甜的青茶!」在對座的老人緩緩地呷上一口茶,抿抿佈滿皺紋的唇,輕輕露出泛黃疏落的牙齒。「這是山水村的特產茶葉,從青桐嶺採來的离茶。离茶樹只能在青桐嶺上找得到,是村裡的寶物之一,即使曾經有旅人想將离茶樹帶到外面栽種,但是沒有青桐嶺的氣候和土壤,怎有可能種得活呢!人類總是這麼自把自為,硬要擅自為其他生命安排命運,完全無視大自然自有的法紀。」我沒作聲,視線聚焦在茶杯中浮轉的茶葉,看起來好像一彎彎娥眉新月。「林先生,相信你遠道而來,應該不會只是為了聽聽村子的傳說、喝喝离茶吧?」田村長以嚴正的聲線問道,與剛才敘述村子傳說時興味盎然的語調截然迥異。這樣的提問早在預計之內,我在腦海中給予自己一個明確的暗示,讓自己堅信自己的身份,再在口袋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圓形銅章,上面壓印有松樹形的圖案,還有「毅松大學」四個字。在這個年代能夠代表一個人的身份的,不是身份證或護照執照,也不是名片,而是這些金屬章。這裡的人稱它們為「鐵印」,又由於金屬發出的腥臭氣味,俗稱「臭印」。我將鐵印放在几上,用無名指按著,推移到田村長面前,再用姆指和中指將鐵印稍為轉動,令上面的文字正向田村長。這套動作是這個年代的禮儀守則,就像現代人交換名片時的基本小禮儀。


田村長拿起了鐵印,此舉令我有點吃驚。一般來說,檢視對方的鐵印都會採取眼看手勿動的原則,除了兩種情況:一、擁有純銀或以上鐵印,即位高權重者,可以直接觸摸純銀以下階級的鐵印;二、懷疑對方持有的鐵印真偽時可以拿起鐵印檢查,但此舉同時亦表示著對對方的不信任,是比出言質疑更為嚴重的極度無禮舉動。田村長顯然是毫不忌諱地向我宣示著他的地位以及對我這個外人的不信任。田村長繼續仔細地檢查著鐵印上的圖案。二人之間的空氣,狹隘得只容得下雨點灑地的聲音。豪雨從來沒有半點要減弱的意圖,仍然放肆地沙沙不斷,本來有洗滌效果的自然樂韻,此時卻有如接收不良的電視機所發出的雜音,令人心煩氣躁。「你知道嗎林先生,」田村長放下鐵印,以無名指向我的方向推回,「毅松大學的校徽,那棵松樹有五層互生的葉叢,五個三角形中隱藏著另外三個倒三角形,還有作為樹基底部的三角形,共九個三角形…」田村長銳利的眼神往我雙眼盯著,刻意停頓的話語、用力起伏的呼吸,彷彿觀察著我的神情有否絲毫動搖的破綻。「手工細緻的毅松大學鐵印,睽違了多年依然令人歎為觀止,果真是完美的幾何學結晶品。不好意思林先生,剛才實在太冒昧失禮了!以表歉意,賞面今晚在寒舍吃餐便飯嗎?雖然酒微菜薄,但對外來人來說一定必有一番風味!如果你不賞面的話,我也不知道該以什麼來補償剛才的無禮之舉了…」田村長臉上掛起祥和樸實的笑容,態度的突然轉變再一次讓我吃驚,霎時間不懂反應,呆住了兩三秒才禮貌地欣然接受邀請。


「那就好了!離晚飯時間還有些時候,林先生要不要我找個家中下人為你當個嚮導,帶你參觀一下村子?雖然外面還是暴雨…林先生來得真的不合時候呢!但也難怪,通常這個時候雨季早就過了,不知道是不是有誰觸怒了神靈了…」


那不是什麼神靈作祟,這點我是肯定的。反之,如果這裡還有神靈的話,事情可能易辦一點。大自然不是人類能輕易駕馭和理解的。「不必太客氣了!我自己到附近逛逛就好了,順帶開始為研究工作的參考地點搜羅一下。村公所到旅館的路我還記得清楚,我到晚飯時間再來打搞田村長了。」我站起來,準備向田村長握手道謝先行離開。


「慢著,天色快要轉暗了,加上風雨關係,視野會很差,路也不好認,你等一下,我拿盞小提燈給你…」田村長大聲呼叫,「阿四,為林先生準備一盞小提燈!」遠處傳來了一把輕柔的聲線,夾雜在嘈吵的雨聲中依然凸出,雖不算響亮,但就是鏗鏘悅耳。


「林先生,可以的話,晚飯時候希望你可以跟我還有我的家人分享一下你的事情,畢竟我們都沒有什麼機會接觸村子外面的事物,我家的小蕾和小豪也對這些見聞很好奇。」


「好的!沒問題,但其實我也只不過是待在大學研究院的悶蛋一名,沒有很多趣聞可以用來娛興呢。」幸好你事先通知,我還可以趁空檔穿鑿一些有的沒的出來蒙混一下。


「還有,我也對你在做的研究課題頗感興趣,很想知道到這條細小的山水村到底在學者們的眼中有什麼特別存在價值…」木門外冒出一個瘦細的身影,一位嬌小的女孩挑著一盞小提燈站在那裡。在那密得有如水簾的豪雨之前、搖曳不定的暖和燈光之後,那少女好像雨中的仙女一樣,讓人有種迷幻的感覺。她應該就是下人阿四。一把烏黑卻亮麗的秀髮盤成一個小髮髻,髻上插著一把簡單的髮釵。一位存在感微弱,卻又散發出攝人氣質的少女,讓人總不會錯過眼前的她的每個細節,但轉個頭又記不起對她的任何一點印象。


我打著油紙傘,提著小提燈,沿著小徑走。雨點毫不留情地炮轟著油紙傘,我總覺得傘子快要被誇張的雨打得破爛。還是先回旅館整理一下行裝,再趁晚飯前的兩個小時稍為視察附近的環境。在這條隱蔽的小村落,在這個時代,要跟外界接觸確實不是易事。與山水村最近的族群,就是西面的沐湖以西六百公里附近一帶的城鎮,在這個以馬車牛車代步的世界,要花上十數天時間才可到達,所以基本上山水村的村民都繼續以自給自足的方式生活,並孕育出獨有的風俗和習性。如此說來,在這個鮮為人知的村落,竟然也有一家有板有眼的旅館,實屬奇怪。我下塌的這家旅館就建在恆湖的北堤,對於這條並非旅遊點的村落來說可算是大得離譜,共有三層,每層均設有六間套房,總共十八間。地下階更設有大堂和飯堂的別館建築,雖然裝修和設備都只是簡樸的田野風味,也沒可能有什麼高科技設施,這個時代連電也沒有!不過這樣的一間旅館,在這個時代這個地方,根本就是一家六星級的湖畔渡假旅館。我把雨傘放進旅館大堂入口旁邊的雨傘筒,裡面有一把茶色的傘子,都已經放得乾透了,大概是這裡的職員今早上班時就放在這裡的吧,還是,這種地方還有其他住客?我將提燈弄熄,掛到左邊牆上用來放置提燈的掛勾上。一位婦人走服務台後,向我微笑著,淺淺地鞠了個躬。她是這家「鹿茹館」的服務員,今早也是她為我安排房間,她的名字叫陸順,我稱她為順姐。


「林先生,歡迎回來。要不要為你準備熱水浸一下雙腳?被雨水泡過不浸一下熱水會很易生病的啊!」順姐一臉和藹,以關愛兒子般的語氣親切地問道,同時將我所入住的「二戊」房間鑰匙交到我的手上。


「嗯,好的,麻煩順姐替我準備好嗎?」


「不用客氣,林先生可以先回到房間休息,我安排熱水到你的房間去。今晚的晚飯有恆湖盛產的大生魚,還有時令山菜,另外還有我們的招牌燉湯鹿筋鹿肉天蔘湯,林先生想什麼鐘點進餐?」順姐正在抽屜中拿出一枝鋼筆,準備在住客記事簿上寫下時間。


我瞄了眼記事簿,二樓的各個房間都記錄在這一頁上,但只看到我的名字「林永昭」在戊室的格子裡。如果下一頁寫有文字,薄薄的紙張應該能夠稍為透視得到,可是看來三樓的房間是空置著的。順姐手上的鋼筆是墨水筆,寫在這種紙張上也無法避免地把筆跡滲到後頁,可是在二樓的頁面上卻看不到上一頁留下了任何書寫痕蹟,那麼一樓也應該是空無一人的。「啊,今天的晚飯不用為我準備了,我會到田村長那裡作客,田村長很熱情的呢!」順姐只是微笑著,沒有特別回應,輕輕的將住客記事簿蓋上,放回櫃台的抽屜裡。


「順姐,如果你打粉紅色的傘子,一定更有女人味!」


「哪裡會有粉紅色的傘子啊!這裡賣的油紙傘只有泥黃色和墨綠色的,我也沒有見過什麼粉紅色的油紙,別拿順姐來開玩笑了!」順姐被稍為調戲一下就笑逐顏開,忸怩作態。我向順姐道謝,步向樓梯,途中回頭再確認一次,雨傘筒中的兩把雨傘 - 一把墨綠色、和一把茶色的油紙傘。這裡應該還有其他客人。


回到房間,脫下濕瀌瀌的鞋子,把大衣脫下掛起,放到房中的暖爐旁烘乾。確認門已經鎖上、窗簾也拉閉後,我在褲子的口袋中拿出我的手機。這裡正如博士之前所說,絕對接收得到訊號。果然沒錯,想不到在這個世代也有無線電訊網絡,實在匪夷所思。我按照博士之前給我寫下的指示,輸入了那六十四個數字的號碼,之後把撥號鍵按下去。電話傳出很特別的接駁聲,忽長忽短忽快忽慢,過了十數秒,變回平常聽慣的聲響。又過了十多秒,博士怎麼還不接電話?這裡應該跟那邊沒有時差吧。


「喂?」終於接通了。


「喂,博士,是我,我安全到達了五百六十七年前的山水村了。」


「啊?是小昭嗎?我還以為又是推銷電話了,哈哈。你等一下,有人搶著要找你。」


「小昭!你太慢了!怎麼現在才打電話回來?你不知道人家會擔心你的嗎?」


「對不起,文妮,剛才出了點狀況,不方便用電話。如果我在村民面前亮出一部手機還打電話,他們會把我看成怪物或者瘋子了!」


「好吧好吧!聽到你的聲音就好了,我換回博士跟你談。」


「小昭,開始接觸目標了嗎?」


「還沒有,可能要明天才有機會。還有,這邊的豪雨真的太誇張了,可能要比預期中多花一點時間。」


「沒關係,小心行事就好了。你有什麼狀況就再打過來吧,記緊每晚也至少要撥個電話回來報告,不然我這邊會有人大吵大鬧的!還有,你需要的資料我都放到網站上,你用手機接上去看就可以了。」


「明白了,博士。那我先準備一下,晚點要應酬這裡的村長,跟他一家吃晚飯。」


「好的!辛苦你了,我們優秀的專業改導員。要小心隱藏身份啊!再見!」


電話就這樣掛斷了。我的天。我忘記了問他們我在這裡該怎樣為手機充電…

2010年10月23日星期六

天蠍的視點 - 秘密與真相

秘密本應是屬於天蠍的東西。他們“管有”、 “探知”及“識破”秘密,不論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天蠍都對秘密有一種無可抗拒的追求。所以天蠍對“生死”和“性”這些既神秘又隱密的事情扯上不能分割的關係,甚至到達一種沉迷的層次。

在天蠍的字典中,秘密的同義詞,叫做“真相”。因為某件事能夠被稱為秘密,皆因其真實性。假若被公開的話,這些真相會令守有那個秘密的人蒙受某程度的損失或損害,因為那些事都是真的。試想想,一個“秘密”如果是假的,包含的那件事根本是虛假的,那麼要是“秘密”被揭穿了,對當事人也沒痛沒癢,因為從來就沒有真實的事物牽涉在內,何以會令人受損?但有些虛構的事物在當事人來說卻是一種秘密。正確點來說,應該說成“在他人眼中真實但在當事人世界中卻是虛構的真相”這種秘密。一般的說法都會將這種秘密稱作“謊話”。謊話本是虛構的,但在受騙者的世界卻看似真實;在說謊者的世界,它則是本是虛假、但看起來卻是真實的虛假,所以成為了一種虛假的真實。因為他為它賦與了真實性,而其真實性在於“它是真實地虛構出來”這一點。所以假若這個“秘密”被識破,縱然整件事都是虛構的,但上述的“真實性”則為它添上了真相的特質,故而令說謊者蒙受各種的損失。

既然謊話說穿了其實也是一種“秘密”,那麼又怎可能逃得過擁有探知秘密這種能耐的天蠍呢?天蠍之所以執著於“秘密”,全為它內藏的“真實性”。天蠍要知道他所在的世界內的所有真相。最少他們也要知道他們感興趣的人事物的真相。他們可以對不關心的人事物不屑一顧,但他們著緊的、有興趣的,必定用盡任何方法及手段去把真相的全部挖出來。天蠍之所以十分適合成為法醫官、偵探及科學家這些職業,全都因為對“真相”的著迷。

要在天蠍面前說謊不是沒可能,但你必須比天蠍更敏感,對事物的伏線及其骨牌效應更具慧眼,否則們每個小動作也會給他們銳利無情的眼睛刺穿,令他們開始一連串你沒法想像得到的念頭來探求你在隱藏的真相,以及連消帶打的各種偵查行動。這時候,你沒有那麼輕易就能令他們分心不再追究,除非他們主動放棄。他們一般都會鍥而不捨地去搜索各種證據來令你連下台的踏階也沒有,毫不留情地揭穿你的秘密。這個過程之中,他們為免打草驚蛇,會說出比你更高明的謊話來把你騙過。別忘記他們都是管有秘密的高手,要把你瞞騙絕對輕而易舉。在他們的世界基本上是不容許有“謊話”出現,但要是他們要騙過你,你可能永遠也沒法揭穿。因為他們會用各種方法令他們的謊話變成百分百的真相一般。要記著,準備萬全的,不是偵探就是犯人。天蠍正是兩者皆是。

天蠍就像他們的象徵一樣,蠍子在一般情況下都不會用上他的螫。天蠍本身就不愛殘害的。但到了受逼害或感到生存環境受到不友善的威脅時,攻起上來可是擊擊致命的。平常的天蠍愉快的時候很會付出,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有能力。他們不單可以獨立,甚至有足夠能力照顧別人。因此他們不介意為他人付出。但當他們出現負面情緒的時候,他們會變得殘忍和漠不關心。天蠍是利用負面情緒的高手。負面情緒在他們手中並不一定帶來負面應響,他們擅於將負能量轉化為動能,而且那種轉化的速度是極為快速的,甚至可稱得上是瞬發的。當然這種把戲只限在那些積極正面的天蠍上才可使出來。世上有不少天蠍就是因為不停屯積那些負能量,無止境地將那些負能量擴大但又不能將其轉化為動能,繼而不停自怨自艾,走上負面天蠍經常都會踏上的那條死胡同—“我是世上最不幸的人”那條路。要緊記,天蠍的再生能力雖高,但沒有那種浴火重生的覺悟,不死鳥是無法重生的。

感到不安的天蠍會變得猜忌和疑心重,因為他們世界中“真相”的平衡出現了問題,所以對“真相”和“秘密”的追求更加強烈,總是覺得身邊有很多事情背後還有一些看不清的地方。他們總要確定他們世界內沒有任何一個事關重大的真相他們是不曉得的,所以對大小事情都起了質疑,誓要尋根究底,或總是覺得別人把真相匿藏起來。如果這情況持續惡化下去,天蠍會開始將自己封閉,漠視身邊的一切,感覺就像在鬧市中將自己雙耳雙眼都封著,不再去探知任何事物,當作這世界將要重新起動,現在沒有需要去探求內裡的任何真相。天蠍什麼時候才會從封閉的角落走出來,這個問題很難解答。不過一般都不會很久,因為他們對真相的好奇及獨特又敏捷的理解會使他們按捺不住對某一二事情的探求欲望(多數在這時候他們都是對自身的命運、性格及使命等最感興趣),而他們在理解那些事情時總會靈光一閃有所頓悟,對自己及自身的世界有了一種新的詮釋,而這一套觀念並不是暫時性的閃過,而是會在他們腦海中深深植根。因為在那一剎,他們就是握著那個信念的繩子在自己迷惘的深谷中逃出來。只消一秒鐘,就在他們找到那個點子的時候,就像將電燈泡的電源按下去一樣,他們會隨即充滿生氣及自信,面上會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因為他們又勝了之前的自己,再一次重生了。

看過一本書描述天蠍:「天蠍有三種形態:蠍子、老鷹、火鳳凰。當天蠍生活的環境出現不穩定,他們就像蠍子一般,為了保護自己誓死反抗,獨自在無人的沙漠上生存。過了一陣子,蠍子卻會蛻變成老鷹,繼續不受其他人事物的束縛,在天空翱翔。但不同的是,牠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作出攻擊,反之,牠是在尋找新的方向,所以才不會再留在沙漠的地上,要放眼遠望,飛到另一個世界找尋新的目標。老鷹看準目標俯衝而下,在火堆中再次走出來的,就是充滿動力和生命力,積極樂觀的不死鳥火鳳凰。牠有不死的信念,確信自己的生存價值,重新去探知整個世界。」其實這個比喻正好是天蠍的心理循環,周而復始。所以說,天蠍就是活用負能量作為動能的佼佼者。

2010年10月22日星期五

讀心術

讀心術(mind-reading)本來是指一種特異功能,能力者可以看透對方的思路、讀析對方的心意。近年特異功能風氣漸淡,而讀心術亦被冠以另一層科學性的包裝,就如電視劇中所採用的點子,以「見微知著」的觀察力,於心理層面分析出行動者的意識和動機等,是一門凡人都可以學會的小技巧。

人能夠讀心,不論在哪個層面而言都不是沒可能,因為人類是感情敏銳(而非感覺敏銳)的生物,可以在難以掩藏的微細感情表達中探出倪端繼而運算分析。坊間不時有些小玩意和遊戲也聲稱可以讀心,通常都會叫你先挑選些什麼,之後遊戲主持或者電腦就可正確找出你剛才選出了的東西。這類小玩意通常都只是一些小把戲,並不是真正讀心,只是捉弄對方不夠細心。舉例一下,很多年前某個網站簡單的在畫面上顯示出八張撲克紙牌,分別是不同花樣的10、J、Q、K各兩張,分成上下兩排,每排四隻排列好。遊戲要求玩家立即隨心的想著其中一張牌,之後按下畫面上的「完成」按鈕。按過按鈕後,畫面會刷新,八張紙牌再次出現,畫面上會出現「你剛才心想的紙牌已經被換走了!」玩家也真的發現剛才挑了的紙牌消失了!簡單的小計謀,你看得穿嗎?

就在數天前,在臉書上剛巧又看到有朋友分享了另一個聲稱能讀心的網站。雖然電腦在分析和運算功能上遠勝人類腦袋,但要做到觀人於微、細讀人類情感表現這種非數據性變數,我敢說只有人類才辦得到,於是抱著一種「看你耍什麼神秘」的心態點進了那個網頁。

網頁上指示,先在心裡挑一個雙位數字,之後將十位和個位的數相乘,再到同頁中的表格中找出該數字代表的符號,然後就可點擊頁中的神秘盒子,盒子就會出現你剛才心裡想著的數字所產生出來的符號。很簡單的一個小把戲,也是旨在利用大堆頭的雜碎做掩眼法的心理盲點遊戲。

這些類型的偽讀心術,令我聯想起魔術,並將它們歸為同類。小時候會對魔術好奇,因為誤將魔術和魔法混淆了。小時候的天蠍座就以為那些真是鬼斧神功,直到擁有了第一套簡易的魔術道具後,心裡就很不是味兒地將「魔術」跟「謊言」劃上等號。看著眼前的魔術道具,知道了什麼是真和假。太正直的我竟然把其中「半張」用來做掩眼法的撲克紙牌丟掉了,滿以為那是破爛掉的劣質商品,後來才知道那是用來騙人的重要道具。

魔術實際等同瞞騙,但意義上卻南轅北轍。因為看魔術的觀眾,都是自願被瞞騙、甘願被疑幻似真的假象冒蔽,以換取被徹底欺騙又無法拆解的快感,隨後不單送上連綿的掌聲鼓勵,還拉攏更多朋友一同享受被騙過程。或許這樣說對魔術表演者有點不敬,畢竟他們每道魔術把戲背後都付出過無法言喻的艱苦鍛練和心思血汗,在此先兵後禮,向各表演者致敬和致歉。

對魔術沒興趣,因為知道背後的並非真實的真相,只是真實的謊言;對坊間流傳的偽讀心術有興趣,因為明白背後的雖是真實的謊言,卻藏著真實的真相。魔術能夠成功,有賴助手道具的協助,在視覺上迷惑觀眾;偽讀心術的成功,則在於針對人類的各種思考弱點,利用其眼光的淺窄,運用顯淺知識的變通,化成有如魔術般的小把戲。

看得穿把戲的人聰明,但能夠抓住別人心理盲點的人更高明。

醫急症

晚上回家途中,收到一個沒來電顯示的電話,電話對面是一位男性,就像平常收到的推銷電話,第一句話就是問「請問是不是XXX。」確認過後,第二句話通常就是「我是代表某某銀行/公司打來,我們銀行/公司為李先生準備了什麼什麼優惠,不知道現在是否方便介紹一下?」可是,這回聽到的卻不是例恆的開場白,而是聽不出什麼。

對方以飄忽不定的聲線說了一堆完全無法聽得清的話,用字和語氣上好像是我應該跟他有接觸過一般。我真的摸不著頭腦,因為剛才的句子中沒有一個關鍵字我是抓得住,也就沒法作出任何聯想。於是,在對方想再次開口說話之前,雖然有點失禮,但仍然不禁要問清楚對方「你是誰?」對方的回應,讓我確實地將他回想起來了:「我是你前天看過的某某診所的醫生。」

難怪了,原來是那位醫生小伙子。幾天前的深夜,我因為腸胃不適到了通宵夜診的診所求醫,遇上了一個看來是新上任的醫生,應該三十歲不到,感覺上比我還要年輕。這種感覺不單是來只他的外表,還有他的待人接物。病人求醫,就是因為身體不適,而自己不是醫生,所以要求協助了解病情,從而對症下藥,因此病人有責任將自己的感覺和不適之處盡可能詳細地給醫生描述清楚。相對地醫生的責任則是從病人提供的資訊以及診斷中找出病人的病源,除了處方解決病痛外,也要細心聆聽病人的表達,因為正在切身地飽受皮肉之苦的正是對座的病人。生病的時候,不單肉體上感到苦楚,連情感上也同樣地受著折騰。假如醫生能夠耐心地詢問病人的病情,以關懷的語調給病人叮嚀和安慰,這樣的醫生即使還沒有把藥送到病人手上,大概病人的心理上已經在感覺舒坦了不少。在情,這是一種關懷的表現,在對話中流露出來的情感,人類是很容易捕捉得到的。感情的表達比起實際的談話內容來得重要,尤其在患病這種情緒敏感的時候。在理,身為一名盡責的醫生,「問」「診」是基本要做到的。問而後耐心聆聽,用心去聽取病人的身心感受,再加上專業的診斷技巧找出病癥,這樣才是稱職的醫生,也就中醫所說的「望、聞、問、切」四個要點,要從觀察及聆聽中找出病源。

到底那位醫生出了什麼毛病?單與他傾談,已經令我感到更加不適,在還沒有吃藥之前便已經覺得痛苦了。原因是,他沒耐性。他沒耐性聽完我說的話,也沒耐性讓自己好好將話說完。感覺就像是個初為醫者的輕浮小子。我不是七旬老翁,才不會將話重覆十遍來說,我只是想精握地提供身體不適的感覺和病起的資料,可是這位醫生每每在我還沒有將話說完之前就趕急地連忙說「我知、我知」,繼續轉問另一個問題。可能他真的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資料,所以截斷我的話,把握時間進行更多問診,可惜他的每句話我也要花上二十分集中力和理解力才能了解一半左右,我只好不停要他再說一遍。

自問聽力和理解力不算差,話說得再快我也能夠聽得到,可是面對著這位小伙子,我真的舉白旗了。速度是一個小問題,最大的毛病,是他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句子就奪口而出,所以他的句子其實是毫不完整,意思也不明確,另加上充滿威嚇性的速度,我完全感覺不到他其實是想跟我說話。我甚至乎覺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不停地花廿秒鐘高速震動聲帶發出了近百個音節,但效率卻低得無法有效溝通。溝通之中,最重要的角色,是接收者。如果接收訊息的一方完全無法理解發訊者的意思,這次溝通是無效亦無意義的。即使你話說得再多再快也好,無效的溝通始終就是無效。把話說得快,若果不是想把對話快點完成,就是想在對方心目中築起一種「我是很能幹又有自信和效率的人」的形象。這位醫生小伙子顯然就是一個反面教材,上述兩個目的都無法達成。因為,他這種並不是「快」,而是「急」,最終換來的,就是令對話不清不楚,增加了必須重覆說話的必要,也暴露了組織能力的缺陷,還有焦躁的性格。

面對一個這樣的醫生,如果換上是一位老人家求醫的話,應該雙方都會很難受。醫生受不了病人的長氣,病人聽不到醫生的提問,大家無法了解,也就無法達成共識。在人命尤關的情況下,這是非常危險的一個醫生。對了,話說他給我撥的那個電話,基本上每句說話我也是靠「猜」才能夠知道他想表達什麼。他依然故我地將五六十個無主旨無意思的字「發音」後,仍然無法表達出自己想說的意思。最後我只好靠自己的理解,將我會意到的意思重覆一遍問他是或否。想不到這個過程中他可以沒有把我的話聽清楚,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一遍又一遍的廢話。最後艱辛地得到他簡單的一個「是」字後,我已經想把線掛斷。可惜對方還不罷休,再來一次重覆無意思的破爛句子來強行表達他想說的話,而最後的下場,他無法把句子完成,所以就只以「就是這樣了」來完結。

什麼「就是這樣了」!?明明什麼都無法清晰表達出來嘛!

2010年10月18日星期一

吹水

吹水一詞,在廣東話中代表胡扯的閒聊或無邊際的攀談,跟份屬親戚的「吹噓」和「吹牛皮」有血緣關係,基於其不實在且低建設性的特點,故略帶貶義。

吹水厲害之處在於,可以由一小點的話題開始無限上綱。一滴在桌上的水點,你吹一口,我吹一口,流經的版圖愈吹愈廣,離起點愈來愈遠,可是水滴卻愈吹愈乾,有寬度但欠深度,當你想找回吹水的源頭,才發現原點早已消失無蹤,蒸發得無影無形。到吹得水也乾掉時,大家都回復沉靜,等待下一滴甘霖的到來。

吹水的特性也包括「吹過了無痕」。吹過的水不用負什麼大責任,胡扯一下沒關係,轉個臉忘個精光也不用介懷。將吸管差進一杯水中慢慢吹,洶湧的大小氣泡自吸管末端勃然群起,鬧哄哄得有如嘉年華。可是只要稍為停下來,杯中水又回復安靜,沒有留下什麼痕跡。既沒失去什麼,也沒得著什麼。一切都只是泡影。

現代年青人吹水的功力比十多年前我們這一代來得高強。以前呆呆的我們,沒有發達的資訊網絡,沒有高登吹水台的題材,也沒有維基百科為我們提供知識,要吹水的那點水也很難憑空搾得出來。反觀現代的年青人,就各層面而言也很「疊水」,吹水的料子和技巧固之然更勝一籌,所以經常聽到很多有一句沒一句一知半解的聽聞和謬誤,當然也少不了稍為比他人知多一點點便狂「抽水」兼「吹水唔抹嘴」的高人偉論。「吹過了無痕,唔駛負責任」,如果被人發現嘴角留有水痕,「吹水唔抹嘴」,那著實低裝,必須進修改善。

吹水也要看場合,如果在場存在對吹水話題較有透轍了解的人,那將會是一個令人難堪的場面。難堪的不是無知的吹水者,而是看得出他們「辭窮水盡」的無奈的既知者…

2010年10月14日星期四

加減乘除

加減乘除,是算術上最基本的四則,也代表在數學上萬變總不離這四個法則。

小朋友學算術,總是先由加法學起,隨後學習減法,然後乘法,最後除法。萬物由起始一直步向壯大,不論數量還是重量還是大小,總是由少至多、由小至大的一個累積過程,那就是加法。所以人類對加法的認知較易捕捉和運用;物盛必衰,所以當積累到一定程度後,必定會有所消減,就如生命一樣,此長彼消,有誕生就有滅亡,所以減法的觀念出現在加法之後;乘法代表著繁衍,是加法的昇華,不單代表個體的增長,甚至包括整個群落的壯大;除法則代表著分配,是另一種形態的消減,也隱含著分化的意味,是誘發變動回歸細微的法則。

人類解決問題時,即使面前的不是純數學問題,也同樣地應用了算術,尤其是在今時今日物質和資源皆豐富的社會,連家中的瑣事也同樣地讓人計算一番。

假使家中放置書刊雜物的地方不夠,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多買一個小櫃子,或者幾個收納容具,令能夠放置東西的地方變多。這是最直接又理所當然的解決方法,傢具就是要買回來存放東西!這就是加法的術算。但想深一層,多買了東西回來,其實是不是更加耗用了空間?為了劃出更多空間而增加物件來佔用空間,雖然實際上看來是合理的舉動,但在另一角度看,這種加法好像有點本末倒置。為什麼呢?

問題在於,我們的著眼點,在於「增加」-以「購買」傢具來「增加」儲存空間。這是很輕易想得到的方法,因為每個生命的一生也是主動地追求增加-小朋友增高、增重、增學識、成年人增名譽、增財產,這些都是我們在有生之年積極自發的一種先天性渴求。事實上,在增加的同時,消減也在同時進行,但那卻是不自主的被動過程,所以人類很少先會想到以「減法」來積極解決問題,只會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才作出這個「消極」的方案。

回到問題上,既然說穿了多買東西回來並非最佳的辦法,那就試著用減法的思考模式來解決。將過多而無保留價值的東西扔掉、重新整現有的儲存空間,你就會發現,能夠騰空出來的空間甚至可能比添置新傢具後的空間還要多。這是積極的減法和除法應用-去蕪存菁、重新分配。在這種看來是虧損的表象下,實際賺到的卻意料之外的多。預先積極的減法能夠轉減為增,反而一味盲目增加,最終也會來到飽和點,被逼作出痛苦的消減,那時候又變成截然不同的局面了。

世上萬物都有極限,只要到達頂峰,下一步必定是下坡,沒有永遠的上昇和增加。因為增加了才有東西可消減,亦因為減少了才有空間迎接往後的增長。不扔掉衣櫃裡不需要的衣服就沒位置讓你添新衣,衣櫥和衣服都總不能無限增加的。

中庸的道理就是如斯簡單,只差在你能否將想法扭轉一下,應用到生活細碎,甚至人生哲理之中。不要只顧追求更多,應當學會放下更多,才能真正擁有更多。

2010年10月13日星期三

入不敷支

要說的,是時間。時間每天廿四小時,對香港人來說,要將廿四小時安排得滿滿密密並不是什麼難事,最難的是如何取捨每天要做的事情。扣除了上班工作睡眠等時間,能夠視之為私人的時間確實所剩無幾。在私人時間內大部份人還要分配給愛侶、家人、寵物等,再減去吃飯梳洗等必需活動,真正留給自己用的時間又打了折上折,剩下來的,可能每天才一兩個小時。在每天的這一兩個小時裡,到底要怎樣分配自己的興趣呢?

物質、資訊和科技都發達的這個年頭,大概很難找到「沒有嗜好」的人。每個人總會有不同的嗜好和興趣來作消遣和養心。電玩、動漫、電視、上網、書刊、音樂、攝影、模型、運動、寵物、汽車等等,能夠讓都市人感興趣的事物只會倍數式增長。可是時間卻由盤古初開至今一直都沒有增長過。小時候的興趣總離不開玩具和電視等,要佔用的時間總有個限度。但隨著年紀漸長,接觸到的事物、遇上的人、花得起的錢都愈來愈多,各種各樣新奇有趣的嗜好也隨之而來。時間愈來愈貶值是無法避免的。

幾年前的我還是非常熱衷於電玩遊戲,家裡的家用機和手提機以及正版遊戲的數量也算不少,花在電玩遊戲上的時間相應地也很多。那時候的我可能會將八至九成的私人時間都放在上網和電玩遊戲之上,甚至將睡眠時間也撥出來遊玩。那時候我很相信自己到了年老也會是個拿著電玩沉醉半天的老頭子。但現實卻證實了我的單純和荒謬。

現在我雖然還會購買新遊戲,但能用來坐在電視機前遊玩的時間已經大大減少,意慾也隨之下降。取代了電玩時段的活動,包括了看書、寫文章和上健身房。近來寫文章的進度不如之前,就是因為投放在寫文章的時間減少了。《肆想部樂》剛開始時,暫時將看書這個活動放下了,將所有交通路程和午飯進餐的時間用來寫文章,令生產力高企。那時已經有想到,假如要將看書的時間也排進每日的日程中的話,大概寫文章的生產力就會被大大調低。果然。因為看書和寫文章所佔用的時間帶都是以交通路程為主,兩者不可並存,必須有所取捨。結果,近來除了將時間用來看書,暫且放慢了寫文章的速度,還加入了「放空」的時間讓自己的身心都能好好休息一下。

很慶幸自己沒有很多興趣,也沒有在時間和金錢上奢侈的嗜好,現在的興趣數量和必需時間都已經出現入不敷支的情況,如果再多上一兩個興趣豈不是忙得連休息的時間也要奉獻出來?興趣,是為了陶冶性情和消磨時間,不是用來損耗生命和燃燒金錢的。

2010年10月7日星期四

想多

如果人類從來沒有人去想多一點,世界還會如今天一樣嗎?

牛頓面對一個用來吃的蘋果,如果不是想多了,又怎會發現萬有引力?哥倫布面對一望無際的海洋,如果不是想多了,又怎會發現新大陸?釋迦牟尼坐在菩提樹下,如果不是想多了,又怎會有佛學?思想家、宗教領袖、科學家、發明家、創作人、Bill Gates、Steve Jobs等等,如果全部聽從身邊所有人的評論,都沒有想多了,你的生活還會跟現在一樣嗎?

多與少從來是個比較,有少才有多,沒少沒有多。說別人想多了的,亦即是自己想少了。想少的人可以安於現狀,樂意隨波逐流,因為不用多想,照著多數人的做法和想法去做,既可省力又有安全感。想多了的人就是為了探求更多,不論是事實或是可能性,他們都愛在平凡的小處中找樂趣。大部份人不會做的事情,會被稱為多餘。想一些大部份人不去想的事情,會被稱為想多了。

哪個思想家不是由小處看到別人看不見的底蘊,想多了,於是啟發出引導人類思想的哲理?老子從不到處見聞遊歷,只靠觀察自然景物加以類比而思考出道學;莊子從一草一木一生命窺探出人生各種哲理;孔子亦從生活細事中領悟出處世之道。他們不是就因為想多了才有所領悟?

即使我們不是要成為萬世傳頌的思想家,但多去想一下看來平凡的事物本就是創意的來源。別人想得出你想不到的點子,就是因為你想少了,並非別人想多了。從來只有想多了的人才可成功和快樂,因為他們有實在地用他們的腦袋,不是渾噩地過每一天。有空去想多一點,其實也是一種生活舒適的表現,只有心情輕鬆愉快的人才有閒情逸致多想一下。對肩負重擔憂心忡忡的人來說,想多一點根本就是無意思的奢侈品。

所以,我還有空去想,有能力去想多了,代表我現在活得很不錯!

2010年10月6日星期三

星座的四象-火

星座共十二個,雖然各具形態特質,但亦有相同之處。十二個個體,可四分、三分和二分,分別為四象(火、土、風、水)、三屬性(基本、固定、變動)和二元(陰、陽)。其中的二元實取決於四象(火風為陽,土水為陰),故較少作為分類。四象和三屬性互相組合即形成十二個不同的星座(3x4=12),亦代表每個星座均是由獨特的四象加三屬性組合形成,所以它們之間互有相似卻各有不同。

十二星座由春分開始,以白羊座為首。白羊座為火象星座,故今次先以火象星座開始,講述一下四象的特質。

火象星座
共通性格:具行動力、衝動、熱情、火爆、積極、欠耐性
成員:白羊座、獅子座、人馬座
重點:「我」

生命,由火而產生。火,是能量,也代表了溫暖,還有光明。太陽就是一個正在燃燒的大光球。如果沒有太陽,沒有能量,沒有溫度,沒有光明,生物是不會出現的。所以十二星座亦以火象星座為開始。

三個火象星座也以獸形的象徵代表,分別是公羊、雄獅和人馬。三隻代表物均能充份表現出火象星座所蘊含的原始生命力和動力,就像不同的火燄以各自的形態燃燒發亮。

白羊座代表初生之犢,也是剛剛燃點一刻、最猛烈燃燒的火苗,一切燎原之力量都由這裡開始,代表著「我」的存在和肯定;獅子座是火燒得最盛、最奪目之時,既帶來溫暖和光明,也藏著令人望而生畏的氣燄,代表「我」的展現;人馬座是變幻不定、有如在風中搖曳不住的火燄,難以捉摸,同時展現出獨特的華麗舞姿,是對「我」的探索和昇華。

基於上述的三種不同的「我」的定位,我們就很容易將三個星座的特徵記住-白羊座就是一個嬰孩,目的在於認知自己的存在,獲得別人的注意,所有動機都在於「被看見」,由於動機單純,所以沒太多深思,只要有人關注他便夠滿足了;獅子座是成長中的小孩,希望將自己的渾身解數都使出來讓他人認同和肯定,因為背後動機變得複雜,有目的而為之,雖然仍有童樂之心,卻失去白羊的單純天真,開始以登上頂峰而燃亮自己;人馬座代表著人生自我探求的階段,別人的眼光變得沒那麼重要,反而向內探求自我的提昇,包括學識和信念上的探索,希望自己活出一種偉大的意義來,自體由內在發出高貴的火光照亮他人。

三把火,由內而外的渴望被關注(燃點小火苗渴求被注意),到由外至內的滿足感(以壯大的火燄換來的敬畏作燃料),再返回由內發外的精神和理想(以無形飄忽的火光來燃亮溫暖周遭),正是火象三星座的三種不同火燄形態。

2010年10月3日星期日

漁獲至寶?

日前在微博上看到一宗小新聞的轉載,一條重逾五百斤、超過二百歲的巨型龍躉在中國水域中被捕獲,及後被一香港食店東主買下作食材之用,照片中還有一名無知的小童站在被倒吊的巨魚身旁笑著拍照留念。當下有種無法言喻的齒冷感。


一條年屆兩百的深海巨魚,被撈起時必定令眾漁夫大為震驚,想必巨魚也曾與漁網激烈搏鬥,最終不敵現今船堅網韌的捕魚專家。漁民眼見如此稀世奇珍,雙眼肯定金光閃爍,變成了銅錢模樣。換成是以前的漁民,大概會將巨魚當成水中神靈,急急放回大海再祈福保佑。多麼愚昧的無知,但卻單純得可愛。如果現代的漁民還保留這種純樸,我們應該不會讀到這篇報道。


人類總是愛殺生,不論殺後是否將牲口用來飽腹還是取其部份作為工具,或者只求一時之快,以顯示人類勝過自然萬物,總之想殺便殺。一條如此巨型的龍躉,就這樣變成某店的特式菜,先錯在漁民,二錯在食店東主,三錯在食客。


漁民捕魚,為求利。巨魚上釣,就如釣到滿是金銀珠寶的沉船,放回深海實在太可惜。以神怪的方法來說,他們寧願將來被海洋遺棄甚至詛咒,也不願將眼前的珠玉放棄;陰謀論的說法,就是他們就算知道一條二百多歲的巨魚不宜食用,也洽求買家以之圖利。二百多年來在這個飽受污染的海洋裡吃盡大小垃圾廢物,這條魚真的可食用嗎?漁民大概心裡有數。


食店東主睇見如此巨魚,心裡正盤算著以什麼價錢買入,再以什麼包裝出售才能高度獲利,就算年紀老邁至二百多歲高齡,肉質到底是鮮嫩爽滑還是大費嚼勁已經不是重點,重點是有噱頭,能夠招來四方客,能夠見報,能夠宣傳食店。這條深海魚有沒有毒?誰管得這麼多了!先拿個頭綵再算!


最後的錯在於食客,如果沒有食客諸多挑剔的要求和對山珍海錯的追求,什麼巨型龍躉又怎會變成趨之若騖的所謂「佳餚」?食客無知,不會多想一下一條巨魚的一生到底吞下了多少公斤的重金屬、化學品、藻類毒素、污染廢料,更不會多想一下食到自己的肚裡會發生什麼事情。民以食為天,天生天養,但太多人小覷了自己對大自然各種生命帶來的禍害,沒想到即使變成了餐桌上的食物,它們也暗地裡起革命,身懷各種致命毒禍,以牙還牙地威脅著人類的生命。


雖說任何生命都會有盡頭,巨魚被捕殺也是命數之一,但反觀一下人類的行為和思考模式,還有對環境帶來的傷害甚而牽連到人類自身的存亡安危,有多少人會認真地反省人類和大自然應該以哪種關係互存?弱肉強食、物競天擇,只有適者才可生存,而人類偏偏就自居世界之巔強者之位,殺盡世上不同物種,吃盡天下各種珍味,甚至連孕育養育自己的地球也要蠶蝕破壞,那到底這顆飽受折磨的地球,還會不會視人類為其「適者」?

2010年9月30日星期四

聾子看鬼片

剛欣賞過《升降凶間》(對,又是什麼什麼凶間,在電影公司待過幾個月的我完全明白這是個無奈),也理所當然地被安排一併欣賞放映前的預告片。在等待恐怖片播放前插播其他恐怖片的預告是正確安排,可讓觀眾來個熱身之餘也可先盤算下一齣目標電影。


可是,我已記不起那是一齣姓甚名誰的電影,連內容關於什麼、恐怖佈局是什麼也一併忘個精光,記得的,只是一個打重心底的埋怨-現在的恐怖片只懂玩古怪和爆裂的聲效,視覺上的衝激只是其次。低裝。


人類以視覺為一大感官,雖然常有被瞞騙,但總比聽覺可靠。人類的耳朵跟眾多自然界的動物比較不算靈敏,難以正確辨別出聲源位置和聲源本體,所以在無法以視覺補助,或視覺與聽覺不吻合的情況下會出現不安感。但人體是很奧妙的,我們的五感懂得作出互補,例如在視覺欠佳的場合聽覺會變得敏銳,更主動接收外界訊息,就像在昏暗的環境,或者在可能有危機的情況下,又或者,在看恐怖片時。


在聽覺敏感的時候突然送上一聲高頻高分貝的怪異合成聲響,除了聾子之外,應該沒有人不被嚇一跳。那到底是因為劇情和畫面駭人,還是音效嚇人呢?現在的驚慄片,不問出處,十居八九都以這種低手卻見效的技倆營造所謂的恐怖和刺激感。黔驢技窮之時,出此下策也情有可原。都怪現代人見慣風浪,對刺激的追求無限,結果就是,沒有什麼種類的心寒顫慄還未有被拍製出來。既然題材和手法上暫無法突破,但又要成功令觀眾受驚,不用最便宜方便的聲效,難道真的要搞4D體感驚嚇?


光能用畫面就能令人毛骨聳然,才算是真正的恐怖片。《升降凶間》中所用的無謂聲效不多,反而用完全的黑暗和忽明忽暗的不安感來營造恐怖和無助氣氛,可算是較有誠意的作品,但恐怖心寒感也只屬平凡。


現今的恐怖片製作團隊,大概就是聾子看鬼片 - 沒趣自己知!

2010年9月28日星期二

台茶風

健身過後想找點東西吃,但一如往常,每每自己一人的時候總會出現食物選擇困難症。腦裡總是會不停的盤算著,到底這個熱量會否太高?纖維夠不夠?質白蛋還是脂肪較多?會不會太肥膩?等等的無限個問題,而大多數時間都是走遍了整個地區最後也落得「什麼也不吃罷了」的結局。今天險些兒也告同一命運,但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個感覺有點希望的地方。這裡是洗衣街亞皆老街交界,皆旺中心的轉角位地舖。


這邊之前已經開立了一家吃刨冰和一家台式珍珠奶茶的店舖,不停轉型下,賣冰的有賣茶,賣茶的有賣麵。可是兩者都撩不起我的慾望,眼光卻被另一家新開張的小店吸引。那家名叫「中華草本茶集」的飲品店,驟眼看來以為又是另一家台式珍珠奶茶店,但細看卻發現,展示出來的茶都是深褐色的草本茶。


草本茶跟花茶一樣有一定的食療功效,即使不是喝一兩杯就立見其功,但總好過不停將一杯又一杯以四滿殼植脂奶粉調出來的台式奶茶好。我細讀著餐牌,正在為一堆新奇的名稱雀躍不已,正盤算著點哪一個來試試的時候,其中一位店員走過來,遞上了一杯飲料,說:「試一下我們的花草茶吧!」


那是一杯冰凍的「蕎麥香茶」,還加有「黑糖珍珠」。我疑惑地問:「一整杯?那麼我便不用買了嗎?」店員說:「對啊,讓你試一下我們的茶,很好喝的,以後可以回來再買啊!」恭敬不如從命,我把飲管差進杯子裡,一口一口地喝起來,店員同時間為我介紹手中那杯冰茶的功效和賣點。蕎麥香茶入口一陣清香的蕎麥味,而且甜度適中,非常解渴。店員說蕎麥有去除疲勞之效,很適合剛做完運動的我。珍珠以黑糖混製,比平常的珍珠多了一份黑糖的清甜,跟蕎麥茶非常搭配。


店員送上了一張又一張的介紹單張,也閒聊了幾句。「中華草本茶集」的招牌產品是「真珍珠」。那些並非只是白色粉圓造的白色珠珍,而是聲稱混有真正珍珠粉末在裡頭的真正真珠珍。我已將這個有趣的產品鎖定,下次一定買來試試。期間發現店裡也有出售茶包,於是好奇問一下,哪種適合工作疲憊時泡飲呢?店員推介「漢方甘味茶」茶包,可以益肝排毒,預防身心壓力過大影響肝臟機能。於是,當作是回報店員出心出力的介紹和值得欣賞的行銷手法,我決定買下一盒。


真的很難得遇上這種令人窩心的服務態度,而且出售的飲料也是真正的健康為本,口味亦清新可口,絕對值得推介!與其花錢買美味又不健康的食物,何不以同樣價錢,選擇天然有益又美味的?大家到旺角閒逛時也可到「中華草本茶集」挑一杯合心水的草本茶來解解渴養養生!

「中華草本茶集」
地址:旺角亞皆老街111號(皆旺中心地下)
旺角外送專線:23324208
網址:http://www.herb-tea.com.hk/

以各種不同天然材料作招徠的台式茶店

茶包系列選擇眾多,圖為「漢方甘味茶」,茶味清香,成份為白花舌蛇草及半枝蓮

茶包份量也不少,即使翻焗第二次仍然香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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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26日星期日

沉澱

一個巨型的空心圓柱體,裡面裝著一個又一個的氣球。氣球五彩繽紛,大小不一,靜躺在圓柱體的底部,組成一層有如波浪起伏卻安靜沉寂的色彩。突然,圓柱體底部隱藏的風扇啟動起來,捲起了大風,將氣球一把勁往上吹送。

在柱身中輕鬆飄蕩的氣球互相碰撞,變成了激烈的舞動。有的氣球不停被風吹得東歪西擺,與途中相碰的氣球互相推撞,擊出無法猜想的航道,構成超乎預計的軌跡。有的急遽上升,然後緩緩下降,有的老是碰壁,或者被其他氣球的或然碰撞下在同一位置附近飄浮,有的毫無定向,隨時變速遊離。

一時間,圓柱內每個空間都有氣球,但每個時刻的氣球都不同模樣,而每個氣球也沒有一刻在同一點上停留不前。突然,風扇安靜下來了。熱鬧的氣球將最後一口勁用盡,開始懶洋洋地降落。

降落的過程雖然已經沒有外力干涉,但不代表這將是沉悶乏味的過程。每個氣球質量大小都不同,所以下沉的速度也盡不相同。氣球還是會頑皮地你推我撞,上演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雙人舞曲。氣球是不甘心就此安份下來的。

漸漸地,有些氣球終於筋疲力竭,坐在地上喘著氣,偶而被剛著陸的氣球推一下,之後就靜坐一旁。滿以為快要全員安靜之時,才發現離那個時刻尚遠。鋪在地上累透的傢伙總是愛將降落的氣球反推回空中,把他趕到別處去。有時候更像擠在地鐵內的人群般,看似已經擠到寸步難移,但還總是能夠轉轉位置,甚至多擠幾個人。

就這樣,沉澱的過程比想像中花時間,也比想像中活力充沛。沉澱就是讓被揚起了的細微東西緩緩沉下回歸安靜。動的時候總揉有靜,靜的時候也必含有動;靜是為了動,動則為了靜。這就跟剛才的氣球一樣,是個有趣的相對性現象。

思想和情感就如那些氣球。我們很容易就會被外力(風扇)為我們的思想和情感掀起波動。這時候我們的各種想法和感受會互相衝擊碰撞,可能會帶來破損,也可能帶來新的體會。可是不停轉動的東西不可以就這樣拿到手上應用,因為它們都是捉不住的變數,惟有等它們安靜下來,沉澱過後,我們才可抓緊它們再次起動。

只要它們沉澱下來,我們才可找到暗藏的紋路和條理,找出能夠一牽動全的那個開端,那就是「緒」。我們能夠整理的,就是「思緒」和「情緒」。即使沉澱很費時,但你愈是浮躁,就愈是泛起漣漪,妨礙沉澱。

動極而靜,靜極而動,前陣子頭腦動得太多,吸收得也太多,終於花了好一陣子,沉澱了,舒泰了。

2010年9月20日星期一

不夜天

剛在雨中走過水窪遍地的遮打花園,在傘子的護駕下窺探出去,發現了奇妙的「光景」。地上如鏡的積水,將附近商廈的華燈加乘反照,令晚上八時許的時空呈現出黎明時份獨有的蒼涼淡白。

白天和黑夜,就自然界的設計而言,應該是白者光亮、黑者昏暗,所以自體發光的太陽在日間出現,而只作鏡子反射陽光的月亮負責夜間柔和的點綴,加上遠在天邊的繁星,為夜空飾以恰到好處的暗淡。在人類沒有出現、文明沒有進步之前確實如此。

在夜裡能夠由自身發亮的,除卻外太空別的星系的恆星外,就是被賦與特殊厚待的小生物。牠們靠自己的身體發出細微的亮光,在牠們微小的世界中達至不同的生存目的-覓食、抗敵、求偶等。

人類為了生存,則學會了使用火,用以發光發熱。漸漸地,人類也理解到「光」是多麼的令到他們有安全感,多麼的能協助他們對抗大自然日出日落的法則,於是照明便變成了人類長久以來不可或缺的心理依賴。

現代社會中,人類為了增加生產力,必須違抗日入而息的自然規律,以延長每天的活動時間,照明的應用是無可厚非的。但大家亦有能力分辨出什麼是應該的照明,什麼是多餘的照明。璀燦耀目的霓虹和射燈除了為城市添上了驚艷的彩妝,也帶來無謂的耗電、嚴重的光污染、還有不斷攀升的氣溫。

大家細心想一下,你有多久沒有見過滿是星宿的夜空,多久沒有試過以月光為你引路,多久沒有看到草叢間飛舞的螢火蟲?本來大自然為世界預備好的光芒,我們選擇遺忘和刪除,自負地反抗天地,以各種科技智慧去創造自以為舒適的生活,最後就是造成自身的各種怪毛病、失眠、神經衰弱 、癌症…這也許就是因果。

當白天和黑夜都只有光的時候,光,還算是光嗎?

2010年9月18日星期六

傷之綻放

他撫摸著右邊大腿內側的那道疤痕,在這個平靜得無聊的夜裡,他竟然感覺到一陣微微的痛癢。那道疤痕尚算鮮嫩,是他身上最新鮮的一道印記。傷口癒合得十分整齊,但還是明顯地在淡褐色的膚色上附上了粉紅色的一絲幼線。五十七年來,逐年遞增的疤痕,在他身上各個地方分佈著,令他變成滿身遍面傷疤的怪物。

他試著在那道疤痕上搔癢,但傷口上的神經線始終是被切斷過,無法正常傳達感覺。到底那是癢、是痛還是痲,他分辨不來。本來平滑的疤痕,忽然有如敏感反應一般,沿著那筆直的細線,浮起了微微的紅腫。那大概就是痛癢的根源吧。他試著要抓一下,但感覺像是痛楚大於舒適。他好奇地試著將疤痕往兩邊掰開,好像在測試一下傷口是否縫合妥當。才動手,就收手了。他的眉頭一皺。是劇痛。不是從疤痕傳來的痛。是從疤痕底下的組織傳來的痛。

漸漸地,痛感愈見明顯。他感覺到,那是傷口從裡面被掰開撕破的感覺。他沒有幹過這種事,但他想像得到,也切身地感覺得到。這種違反自然物理和生物定律的事件,他明白,也接受。但他現在無法接受的,是大腿內側那幼嫩的肌肉被從內裡切開的痛。本來應該早就被切斷的神經線,好像為了讓他確實地感到痛楚,乖乖地重新接合在一起,為的是再一次被撕斷。那種痛的感覺就跟親手掰開正在癒合的鮮嫩傷口一樣。這種既慢且深的痛楚,令他按著疤痕的四圍咬緊牙關仰頭狂甩。

他想要從劇痛中冷靜頭腦,於是將手用力按著疤痕。內在的撕裂和外在的施壓,只會令痛楚更明顯。亦因為痛到了極點,所以他才可以痲醉自己的感覺,將注意力放到思考上。這是什麼一回事?已經癒合的傷口突然劇痛無比,還要從裡面...他想通了。有人把那東西啟動了。時間,終於要開始回到正常了。

按著疤痕的那隻手,指縫間滲出了腥紅的血。大量的血從手掌上下不停滲溢,流得滿地通紅。那次的傷是幾乎令他喪命的傷,就在大動脈的附近,險些沒把他的命取掉。當時流過的血,現在重新再流一遍。因為,時間正在趕著回復原狀。經歷過的都要由結尾開始重新再現。癒合的傷口要重新打開,由痊癒的一刻回到受創的時候,再返到未受傷之前。這個過程,他有聽聞過,但從沒有想像過是這樣難熬。

血開始停住了,傷口也漸漸由底層開始消失,直到沒有一點傷痕。去年的刻印,消失了。在時間狹隙中苟且偷生逃亡至今的他,偷取了五十七年光陰,代價是每年一次可以將他命送陰間的傷痕。歲月是不會留人的,每次他所承受的痛楚和傷痕也不是小兒科,但再痛也好,他心中所承擔的痛都比肉體上的痛沉重上千倍萬倍。他心想,還有五十六次。又想,是誰啟動了那東西?再想,是因為他要回到這個世界,所以時間必須回到原點重新出發?

答案還沒有找到,背上的疤痕便開始作動。那個子彈洞突然從第七和第八條肋骨中間形成,一種燒炙灼熱的刺痛感覺直衝腦袋,之後一道直徑兩厘米的血道由背部開通,將血液一注噴到外頭。白色的襯衣將噴射出來的血擋住了,但那鮮紅的顏色還是無法掩擋,在背部一直化開,讓白襯衫化成暗紅的外衣。今次的傷口消失得比之前的要快。長痛不如短痛,他也強忍著皮肉之苦,邊開著水喉把水往口裡灌,補充失去的體液。

時間倒向的速度加快了,就如那人所說的理論一樣,時間也有非線性加速度。就如車子的起動和停止一樣,最高速的時刻會在中段出現,近兩端的時候則會較慢。連回氣的時間也沒有,第三道傷痕也隨之而起,這次是腳掌上的傷痕,痛得讓他站也站不住,倒在地上抱膝低吟。然後是面上由左額延至右邊腮骨的刀傷,鮮血險些將他的眼睛淹盲了。假如在這個倒向的過程中,他因為刻印的反作用而受傷甚至喪命,那可是無法補救的。因為時間倒向只可以將刻印留下的傷還原,過程中所受到的新傷害是不包括其中的。

其他傷痕差不多以同時出現的頻率發作,雖然密集,但維時也變得更短,雖然千瘡百孔,但轉眼間他已經將五十多個刻印捱過了,本來疤痕處處的他,現在已經不多變回五十七年前的那副模樣。還欠最後一道疤痕。那也是他最刻骨、最驚恐的一道刻印。他張開嘴巴,等待著。

喉嚨開始感覺到那股久違了但無法忘記的燙熱。他的喉嚨突然發出燒焦的氣味,直衝他的鼻孔,讓他的嗅覺細胞全部被濃煙包圍。他想喊出聲,但聲帶早已被燒得溶掉了,跟喉嚨的內壁連在一起,無法震動。之後,他看著他的吊鐘被燒得痿縮了,之後變成焦碳掉落。隨後是被挏得花爛的舌頭、口腔、牙肉,全部都是血肉模糊的褐紅色肉碎在口腔內被攪拌著。雙唇在這時一邊抖顫一邊變得乾涸,之後破皮流出血水,綻開然後消失無蹤。

這道刻印,歷時跟事發時無異,足足有三十分鐘。他還很記得那時候,那枝燒得熊熊的木棒就在眼前,正往前仆倒的他無意識地張開了嘴巴想要呼喊,還沒有喊出聲音,嘴巴已跟那木棒對上了。雙唇被撞得破損,口腔和舌頭被燃燒中的破爛木棒弄得七碎八爛,喉嚨也被烈火和猛烈的衝擊害得差點沒從頸後開一個洞。亦因為那枝燃燒中的木棒將傷口燒合了,才不致失血喪命。他亦因此成功背上時間逃犯的名銜,偷生了五十七年。

今天,他終於能夠棄掉所有刻印,放低那個逃犯的惡名,重新再走一遍。只要他現在打開那扇門,他就可以看到他們,還有曾經被遺落了的那個他。

「是誰將那東西啟動了已不是重點,因為,我已經回來了。再次回來了。」

2010年9月16日星期四

網上暴力

昨晚慶祝外婆生辰,到了外婆家附近的酒樓食晚飯,來了一碟肉質發黑、不夠新鮮的芝士焗龍蝦。由於外婆和媽媽也算是半個飲食業從業員(加上我前職上海點心師傅的爸爸,原來我的家族都跟食肆有關?!),媽媽也認識酒樓的部長,於是便輕易地換來一碟新做的。

外婆擔心人家會不會「加料」,我當下想到的是,現在大家遇到什麼不合意的對待便會即使拿手機出來拍照甚至拍片留念,隨後便放到網上公開並聲討,以趕絕對方,所以到了2010年的今天,大概也不會有很著跡的「加料」動作吧!

以前的人遇到什麼不公平對待都不太敢出聲自衛,更遑說反抗。後來出現了一大堆的機構,例如消費者委員會、平等機會委員會等,香港人才開始習慣要保衛公平和自己應有的利益。有不少報章和雜誌更設有投訴版,以廣泛傳媒的力量為當事人大力討回公道,從而更教育市民有什麼權益是應該爭取及維護的。

以往投訴,總會有人負責把關,審視事件是否合理才進行公開追討處理,例如申訴專員,或是報刊編輯。如果事情所述並非合理,基本上是應不會受理,以減少濫用和以討公平為名的不公平打壓。反觀今時今日,隨著網絡科技迅速發展,以及港人習慣多年的不平則嗚性格,網上可接觸到的控訴多不勝數,而當中更有不少是小題大做,但卻能牽連大波。

於網上追討控訴,受害一方當然有自己的片面之辭,加上多媒體的繪形繪聲,要博取網上支持者毫不困難。網上瀏覽者不用報以真實身份,所以可以隨便附和起哄,這點相信大家也十分了解,所以支持者數目便倍數增長。這群人當中總又會有些比較閒的人會花時間去進行「起底」行動,再將其所得資料公開以令事主有仇報仇。一個只憑單方面證供便能判以刑罰的網上暴力就此而生。不論最後是惡人得報應,還是好人當賊扮,甚至是肇事者自食其果,網上暴力也不能說是什麼好東西,其恐怖的散播力和影響實在不能小覷,尤其在這個差不多每個人都依附在網絡世界的社會。

可惜,網上沒有網絡警察,也沒有網絡律師和法官。說的不是沒有警察、律師和法官上網,即使他們在網上說不定也在以另一個身份活著,況且網上自有網上的自我法紀,網民看不順眼的,就算你是專業人士一樣無可倖免。網絡上就是另一個資料主導的世界,誰能掌握到最多資訊就是強者,除非你這個法官也是IT專材,否則惹怒網民也是自取滅亡之舉。

網上暴力也許也是為了將一些現實世界無法滿足的理訴求將之包裝成罪行公佈於網上以感性既非理性手段來處理並行刑。法律,是理性為先的裁決;網上暴力,是感性至上的判罪。感性的裁判方式,不就是我們在歷史上看到眾多暴君的行為嗎?是網絡世界正處於那個野蠻的過渡階段,還是人的本性根本從來都是如此?或者香港人心靈上的訴求著實太多了。

人人皆暴君,那可就等如沒暴君嗎?

2010年9月13日星期一

星座的兩面

十二個星座,就是將一年三百六十六日劃分成十二區域,將地球上看到太陽運行的軌道上(即黃道)經過的十二個星座(黃道十二星座)分派到每個區域成為該等日子的守護星座。大家毋須以天文學的理論和知識來試著找出黃道十二星座的謬誤,因為天文學(astronomy)是天文學,而占星學(astrology)是占星學,雖然也跟星體和星座有關,但確實為兩種不同學科。所以即使黃道中可能不只十二個星座,兼且區間不是平均分佈,但這也與占星上的理論不成抵觸。

一般人對星座的認識,就是各種星座下誕生的人有什麼性格特徵。每個星座當然也有優缺點,準確點說,是所有特質也有兩面,有好也有壞。這其實是適用於世上任何事物。兩面的意思不一定是相對相反,也可以是基於同樣特質上不同方向和形式的運用和表達。今次就想以十二星座的特質來淺述這個道理,讓大家不要對任何星座的人存在偏頗的成見。

白羊座:自私卻大公無私,迅速卻衝動
以自身為上的星座象徵,就像初生寶寶一樣會用盡最原始的方法達到一己的目標,面對他人則不分等級身份全部劃一對待,而且想做便去做,不像成人要經三思才後行。

金牛座:貪心卻擅管資產,堅忍卻遲鈍
代表資源(財產、食物)和基本感官的星座,所以會以獲取更多資源來滿足內心的安全感,亦因此非常擅於管理資產,因為也掌權了基本的感官,喜歡慢慢細嚐和回味感覺,所以反應上較慢,亦很會堅持自己的感覺和信念。

雙子座:靈巧卻猶豫不決,佻皮卻聰敏
由兩個小孩組成的星座,代表溝通和交流,因與人相處而從中學習並變得靈巧,亦由於好奇心及求知慾正值高峰,接觸到太多有趣事物反而不能專心致志。

巨蟹座:愛家卻自立門戶,強勢卻溫柔
由兄弟父母延伸至其他親戚,巨蟹座正是代表著一個人的家族觀念。一種對家庭的歸屬感由此而生,因為愛護家人的心而變得堅強和勇於承擔,同時亦催使他們想早日組成自己的家庭。

獅子座:誇張卻討人歡心,赤子卻自大
獅子座的象徵就如孩子到了愛表現自己的年紀,即使表演再誇張也好同樣惹人歡喜,像是成人世界中的小王者,老是玩個不停自信滿滿地去幹每件事,甚至到了有點目中無人的境地。

處女座:挑剔卻明察秋毫,專注卻短視
處女座是一個正準備由孩子長大成人並融入社會的象徵,所以凡事都要求做到最好,是個品學兼優的畢業生,將細微處都考慮周全,絕對不容許自己有錯漏,可是卻因太著重細節而忘了放眼遠方。

天秤座:計較卻和睦和諧,公平卻狡辯
進入社會後與人相處和合作,甚至和終身伴侶的生活,都是天秤座的象徵,所以他們講求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和公平,遇上與他們心中尺度不符的事一定發聲追究到底,雖然不愛爭吵,但卻很會爭辯。

天蠍座:沉寂卻一針見血,重情卻冷酷
人生總會面對生老病死,天蠍座正象徵著這些令人覺得黑暗的現實,由於總能看到別人真實的情感和事實,他們慣於將客套的包裝去掉,只留下赤裸的真相,冷靜和沉默裝扮得冰冷的外表下藏著比任何人也忠誠待情的心。

人馬座:吹擂卻閱歷豐富,堅定卻多心
經歷了人生五味,接下來就要為自己進行探索遠走高飛,甚至到達更高層次,這就是人馬座。像是有無盡的目標想要達到,其動力是源自他們對夢想的追求,和對自我的探求,喜愛過度分享自己豐富的經歷和眼界而變得自吹自擂。

山羊座:膽怯卻高眺遠矚,辛勤卻消沉
人生中後期應以社會地位來判定成敗,這是山羊座的信念,所以他們醉心盡責地工作以尋求社會地位和肯定,亦因而大受壓力心情經常沉重,事事過於謹慎甚至膽怯,為的是能穩步朝著自己遠大的理想和目標安全邁進。

水瓶座:愛炫卻廣結人緣,博愛卻自戀
以自我肯定和同儕間的互助為象徵,是個在廣闊的社交中尋求自身的獨特性的星座,喜歡標奇立異自命非凡,卻對朋友尤其友善而備受愛戴,但比起任何人,還是覺得擁有新奇創見的自己才是最重要和偉大。

雙魚座:柔弱卻捨身成仁,靈活卻懶慵
人生在最後階段總會漸漸趨向與自己心靈深處接觸,對事物有種看透的領會,雙魚正是這一步的象徵,內心溫柔博愛,所以對重要的人和事不惜犧牲自己,亦因為適應力高,所以逆來順受得有點不太想採取任何行動。

各個星座雖有其優缺點,但根源卻可是相同,只差在大家怎麼運用。因此大家不要單純地應為某些星座的人性格會比某星座的人好。要記住,好的另一面是壞,壞的另一面是好,物極必反,乃是一個循環,所以沒有絕對好的星座也沒絕對壞的星座,正如人也沒有絕對壞人和絕對好人。我只會把他們看成是性格較負面的某某星座,或者是性格較正面的某某星座。

以後我會以一些較有趣的分組方式來介紹各個星座和它們的特徵及歸類等,讓對星座已有認識的朋友來點不一樣的閱讀,也讓對星座未有認識的朋友以一些特別的模式來與星座接觸一下。

(才疏學淺,資料如有不足或錯漏,敬請包函及指點!)

2010年9月9日星期四

技不娛人

今天在電台新聞中聽到一宗較像是社會趣聞的新聞。一名五十餘歲於銅鑼灣某段「行人專用區」表演雜技而被控「阻街」,法官後裁定被告「阻街」罪名不成立。電台引述法官判案理由,指「行人專用區」並非只為提供行人通道,亦可容納文娛康樂活動,加上被告根據基本法所列明有權享有文娛表演的權利,而當時圍觀人群亦未有將「行人專用區」完全堵塞至無法通行,而被告表演的動機更是「希望將歡樂帶給大眾」,基於上述種種法官裁定被告並無「阻街」。

合理。也合情。但不代表全對。被告的好意能夠被理解,但畢竟也只是自私之舉。誰說看雜技就會覺得歡樂?在一個合適的場合、在自願的情況下去看雜技,大概是種享樂,但在一個不對的場合和時機強通逼你去看雜技,還要應付不明不白的一大堆堵住通道的行人,這不是很無辜嗎?被告未免太一廂情願了!

香港的可愛小羊們尤其喜歡湊熱鬧,不管什麼都必定駐足圍觀。只要有一小圈的人群形成一道圍牆,必定能吸引更多更多更多的人在外面努力將圍牆加厚。多麼簡易速成的凝聚力啊!然後,一條寬闊的街道就被一堆又一堆的小羊堵得水泄不通。所以必定有不少人覺得這樣並無傷大雅,被告如果被判有罪的話,網民們反而可能又要上街抗議呢!

但大家也要明白,「行人專用區」之所以設立,就是在鬧市的黃金時段將汽車行走的街道劃出來讓人潮暢通。可是現在的「行人專用區」已變成並非為行人而設,而是變成了表演者和觀眾的專用區。那有什麼問題?促進香港文娛文化發展嘛!對,這個旗號是沒有問題,但如果因為要滿足這方面的發展而將本來在基建上的政策都搞亂了,就有點越位之嫌。行人道不夠用,所以將馬路讓給行人使用,但現在卻出現了一堆堆的表演者和觀眾,人數比熱鬧時更加熱鬧,雖然地方多了,但反而更擠塞了,原因是,表現者和觀眾都不是行人,他們只會站在路中心繼而繁衍增多。結果,路比之前還要難走。

得和失,是必然依存的一對。有得,必有失,只差在那得有多重、那失有多輕;說得準確點,是你看那得和失到底有多重。又或者是,那得和失影響的範圍及威力有多大。我們本來得到了寬敞的「行人專用區」,但現在卻漸漸失去,因為表演者得到了免費的表演場地來滿足他們的表現慾。行人失去了遼闊的道路,但得到了免費看表演湊熱鬧的機會,那不是很好嗎?就本意上是好,但我們也要看清楚受影響的人是多數還是少數。在路上想走得暢通的人和想停留看表演的人 、在路中心表演的人和在街道旁營商的店舖、趕時間的人和閒著看戲的人、哪些是輕哪些是重?

做事講求令最多人受惠最少人受損方為上策,否則再漂亮光鮮的旗幟也只是裝模作樣的衣冠。你得到好處的同時,必然有人冒受損失,至於怎樣才令人即使吃了虧也笑著跟你說沒所謂?簡單!將心比己設身處地就是了。

再說下去,錯就在香港西九文化區還未落成,否則所有表演者也能在那廣闊的文化區中盡情使出混身解數了吧!

2010年9月7日星期二

手足

中國人傳統的倫理觀念強烈鮮明,與西方社會相比截然不同,尊卑分明,兄弟姊妹之間如是。雖說長幼分明,但仍有「兄弟如手足」一語,充分表現出在家族中兄弟姊妹有如同出一體的雙手雙足,雖不同但相像,各守其份缺一不可。

除了胞兄弟,摯友也可稱之為「手足」,甚至可以是同事間的親暱稱呼。「手足」可以有無數個,但真正血脈相連的,或是以心交心的卻稀如世珍。

「手足」一詞隱含著必須互相合作協調,才能令身體正常運動,也代表著它們雖然不是直接相連,但卻源自同一個根源,同一個軀體。雙手長成這個模樣,因為它須要做靈巧的事情,須要處理細微的東西;雙足長成另一個模樣,因為它須要支持身體,以強大的驅動力讓身體走萬里路。它們結構上同出一轍,卻朝著不同功能目標而演化成不同形態和特質,以各司其職。雙手隨行擺動才可輔助雙足走路時不致東歪西倒,雙足走遍八方才可今雙手觸及更多的事物。這就是手足互助。

雙手長在頭項以下胸膛之上,雙腳卻長在腰肢以下大地之上,是兩個距離看似遙遠但卻隨時能及的位置。只要雙手想要摸到雙足、雙足想踢到雙手,對正常人來說毫無困難。平常你的手腳很多時候都貼在一起,但你沒有留意,也不覺得是什麼一回事。因為人類總是會將平常的事情當作必然,繼而忘記了去感受已有的種種。雙手雙足,是理所當然的存在。不對的!你看身體殘缺的人就知道手足不一定並存,也不一定能互相觸碰。換個例子,假如你的手或腳受了傷,需要包紮石膏定形一段時間,相信你康復的第一刻將手足互相觸碰時必定會有種新鮮但熟悉的懷緬感動。這就因為我們乏視了手足間互相親近時的奇妙感覺,還有那種明明密不可分但卻無意間變得疏遠的無奈。

人愈長大,手足之間的距離也愈大。你看小嬰孩手腳短短的,經常還坐在地手用雙手捉住自己雙腳自得其樂,但隨年月長大,變成臥床七尺後,你還會抓著自己的腳掌來玩嗎?手足如是,兄弟如是。兄弟如此,摯友如此。

我的「手足」除了胞弟,還有兩三個摯友。文中所說的,對哪個
「手足」都適用,感受都是一樣。即使我們不是經常在一起,但心還是連在一起的。假如我是雙手,在你要跌下時我總會幫你撐一把,將痛苦分擔;假如我是雙足,在你碰到危險前就止住腳步。

特意送給將要出國留學一年的好兄弟。

2010年9月3日星期五

傘・雨・聚

曾在某部漫畫中看到一句深刻的對白,出自一個時空旅客口中:「幾百年來雨傘的外形都沒有變呢!在大雨中雙腳還是會濕掉。」果然,傘子被發明出來了這麼多個世紀,外形確實沒有改變,缺點也依然遺傳著,某程度上真是一種神器-神奇的器具。

當然雨傘並非沒有進化,但進化的層面不在改善缺點,只在優化性能。即是「既然無法拿掉缺陷,就努力地發掘更多優點吧!」這種正面積極的方向。所以出現了自動傘、摺傘(縮骨遮)、防UV傘、有儲水防滴設備的傘等。物料上的改良也令傘子更耐用美觀,同時亦出現不少中看不中用的成員。

雨傘的立場定位是很戲劇性的,正宗「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的被害者角色。閒來沒事晴天大放,你不會無端想起它,一到驟來大雨,你便恨不得它即時出現在你身邊。最有趣的是,它們大概是最能看清人類善忘性格的其中一種用具。只要躲在室內看不見天空,即使之前狂風暴雨,只要在離開的一刻沒半點雨水,雨傘被遺在一旁的機率奇高。

雨傘是很玄的東西。你會把它忘記、遺下,但可能因為成就了另一位有需要(或貪心)的人;同時亦會有人在你旁邊留下雨傘好讓你避開風雨,例如在辦公室放置了多過一把雨傘的同事。雨傘就像流轉的業,施與受、放下與拿起、種因和結果。你不知道你何時曾經把傘子遺在哪裡,但那邊總有人會因此受惠,正如因為經常忘記把傘子帶走的人也沒想過多出來的傘子何時會被有需要的人借用一樣。

傘子明明是一種耐用品,可是一旦不幸壞掉了,你便會隨手就將它扔掉,好像過往經歷過的風雨也只是夢一場,轉個臉你便提著另一把新傘子漫遊雨中。又甚是家中的傘子多不勝數,因為遇上突來的大雨時你總會隨便的就買了一把傘以解燃眉之急。但你不會將完好的傘扔掉,即使你家裡已有三四把傘子。在日本旅遊時發現日本的便利店在雨天總會推出很便宜的透明傘子,低質低價,足夠你擋雨不夠你收藏,所以雨天時一群人在趕著買雨傘,一群人在趕著扔雨傘。用完即棄的傘,著實是不環保,但也令人少了一份掛慮。

我不愛帶傘,相信不少人也一樣。小時候媽媽總會買「士的柄」的摺傘給我隨時插在書包的側袋中,因為「士的柄」的摺傘才夠大將我和大書包一併遮著,又不像長遮般礙手礙腳,雖然沒什麼款式顏色可言。小時候長得不高,拿長遮總會往地上戳,就像老人提著拐杖般,結果也被媽媽唸,說會戳壞傘子。細小的摺傘,打開了才夠自己避雨,不能為他人擋雨。

雨傘最少也要能容納兩個人。我明白這是我個人主觀偏見,但雨中替人打傘才不致感到疏離,即使自己將半邊身軀都變得濕漉漉。在我看來這是一種風度,也是一種關係的憑證。能夠同處在狹小的空間中找尋同調的步伐和互相理解的意向,也就是待人接物上要學會的技巧。同一把傘之下,你們靠得更近,即使你沒有發覺,但在你們的關係上已經前進了一步。沒察覺的話,留待下個雨天去體會一下吧!

雨傘沒有改變形狀,是因為這個樣子才能顯出它的奇妙之處嗎?

2010年9月1日星期三

《觀色》

「你相信…情感是看得見的嗎?」

今天我又如常地在這家連鎖書店當著服務員的職務。這是我待得最久的一份工作,已經有一年多了。因為在這裡工作,我才可以專心一點,做錯少一點。小時候我被斷定為專注力缺乏症的一員,不過,事實上我在安靜人少的環境卻完全沒有一點什麼集中力不足的問題。但只要身處人多熱鬧的環境,我便會頭暈轉向,連焦點都沒有。所以在書店裡我便可以專心做好我這個小職員的本份。

「阿姍,可以幫那邊的客人找一下書嗎?是在心靈勵志書那邊的小姐。」主任在遠處叫喚著。

「好的,現在就過去。」心靈勵志區,是我比較不想到的區域。別無什麼特別意思,只不過到那邊的客人通常不是黑色灰色,就是白色。我不是指他們的服裝,而是他們的心情。

「小姐,請問妳想找什麼書?」果然這位小姐就是灰色。滲著粉紅色的灰色。愛情方面的問題吧!

「我想找那本叫10 ways to...」

果然就是為情所困。

我看得到別人情緒的顏色,從懂事開始便已經看得見。感覺有點像什麼氣牆光譜之類的東西,也像用來測試酸鹼度的試劑,每種情感都會令我的視覺產生顏色的聯繫。例如快樂的人會發出橙色的光,悲傷的人會透出藍光,平靜的人會是白色的,消極的人會是灰色甚至黑色。所以我就說在那邊出現的客人都是黑白灰。

在書店裡看見的顏色都比較柔和,大概是喜歡看書的人都不會有過份激烈澎湃的情感表現吧。至少在書店時不會。這種古怪的感受我沒有跟身邊任何人提及過,連作為我男朋友的Ken也不知道。不是我想刻意隱瞞,而是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小時候每次說出來,同學們只會笑我亂撒謊,爸媽亦一樣覺得我在鬼話連篇,所以我已經不會再將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當作話題分享。就當是我跟日記本子之間的秘密好了。不過我確實很多時候都會因為看見的顏色而分心,只好怪自己太愛想像,經常幻想對方當時的心情背後有什麼原因。這不可算是專注力不足吧!我猜…

在書店裡工作期間,看書的機會也變多了。有次無意中閱讀一本偵探小說時,看到了一個有趣的名詞-「共感」。共感就是指五感之間產生特殊的互聯,例如嗅到某些氣味時腦裡會響起不同聲音,又或者聽到某些聲音時好像看見某種顏色。我的情況跟共感很相似,只不過我是從看得見的顏色來確定對方的情緒和心情,由官感去觀察情感,再以視覺來詮釋別人的感情。這種情況也適用於鏡中的自己。

換好便服準備下班的我,在鏡裡看見自己的快樂色彩,是蟹爪蘭的粉橙色,混著柔和的粉紅色。難得今天Ken說過會來接我一起晚飯再回家,只有星期日才可以算是他難得放假的日子。每天準時六時下班的我,其實跟Ken的生活節奏很不一樣。Ken是一名I.T.人,在某大國際企業的總部工作。每次我問他實際上是負責什麼,他都說笑般說是維修部高級打雜,公司有什麼電腦問題也歸他管理。我知道他並沒有誇張,因為確實有不少次跟他拍拖的時候,一接到公司電話他便要立即回去處理,即使是深夜,甚至是我們的紀念日。失望當然會有,也為此曾經吵過幾場架,冷戰過一個星期,但其實我知道他也只是逼於無奈,因為我看得見他那淡淡紫色的心情,那種藍色與粉紅色之間的風信子紫色,就是他因為工作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我拋下時特有的顏色,我也漸漸體諒和理解自己的男朋友是個盡職又負責任的好男人。男人嘛,有事業心也不是壞事。只好這樣安慰自己吧!

Ken對我的愛情感覺,是櫻花的粉紅色。那是我看過最美的顏色,也是我第一次碰上他的時候那個場所的顏色。那裡是京都的清水寺。三年前的春天,那次我跟三個中學同學一起到大阪賞櫻,也到了清水寺去求姻緣。雖然自己不算是迷信的女生,什麼星座塔羅之類也是抱著玩玩便算的心態,不過難得來到有名的姻緣景點,當來是一種旅遊體驗也不為過吧!其實自己都快到廿六歲,小時候總會覺得這個年紀應該已經有一個經常一起回家跟爸爸媽媽吃飯,之後一起坐在梳化上看電視,之後爸爸會無意間問對方打算什麼候「拉埋」的穩定男友,之後一起計劃結婚要在哪裡辦,到哪裡蜜月,在哪區買樓,生多少個小孩等等。可是現實總跟夢想相差很遠,自從上次分手後都差不多兩年時間了,但到現在都還未遇到一個心水對象。好姊妹中的Cindy希望今次日本之行可以釣到日本金龜來一次異地情緣,對懂得說日語的她也不算是妄想,但異地戀對我來說太不可行了!不過,賞櫻旺季在大阪京都的旅遊熱點要遇到香港人一點也不稀奇,但要在這種情況下找到對的人…哪有這麼巧合!

一路從車站往清水寺走,途中看到盡是各種戀愛的粉紅色和喜樂的橙色,好像置身在荷蘭的鬱金香園裡一樣。我很喜歡粉紅色,但粉紅色也有很多種,在我的眼中更加具有不同意義。粉紅色代表戀愛感覺,一對情侶會散發同樣的粉紅色。有的是激烈的螢光粉紅色,愛得出位要旁人目瞪口呆;有的是鮮艷的桃紅色,通常是甜蜜熱戀期的情侶;淡淡的粉紅,好像粉色洋蹄甲的那種,多數是平淡穩定相戀多年的情侶。可是在自己單身一個的時候,看見身邊盡是粉紅色的時候,或多或少會變得多愁善感。到底我要在哪裡才可找到那個他呢?

想著想著,已經進入了清水寺的範圍,Cindy立即拉著我們走到樓梯左邊的一棵巨型櫻花樹下,叫大家拍照。那顆不是常見的五瓣染井吉野櫻,而是八重關山櫻,正值滿開的時期。滿樹都是我最愛的那種粉紅色,我稱它做櫻花粉紅。我看得入神,眼睛找不到聚焦的地方,成千上萬的櫻花和花瓣,好像在眼前不斷地融合、分裂、消失、再現。仰著頭在還帶有點寒意的春風中,眼睛開始分泌出淚水,令早就沒有焦點的視線更變矇矓。為什麼身體總會不時作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反應呢?是因為眼睛集中得太久,還是春風的錯?差點兒滴出來的淚珠在眼眶裡流轉。原因我是騙不了自己的。我只是懷念眼前只有櫻花粉紅的日子。別溢出來啊!眼線會化掉的!我努力地用念力去叫眼淚反抗地心吸力的誘惑,力求增加淚珠的表面張力。那確實是很費勁的一件事,心跳再快也跟不上那種輕微的窒息缺氧,心胸傳來的痠痛,難道是心肌裡積存的乳酸作祟,還是血液裡陳舊的鐵鏽?

「姍,過來影相啊!」Shirley和Yvonne已經找好位置拍照留念,而Cindy則在一旁跟幾個同樣前來賞櫻的日本男子用日語搭訕。看來這她選這棵關山櫻的原因,只是因為樹下美男。Cindy將相機交給其中最高的日本男子,說著我聽不明白的日語,大概是麻煩他替我們四個拍張合照吧!高瘦纖細型,正是Cindy的那杯茶。那日本人用勉強的英文說著「Three, two, one」,Cindy乘機跟那日本人靠得很近驗收照片,她那誇張的洋紅色有如矮牽牛的花朵,就算是普通人也看得出她有多飢渴,連那日本人原本淡淡的青蔥色也開始泛起橙紅色,原來是一個害羞的男生呢!影了一張又一張,最後Cindy竟然連對方的電郵地址也弄到手了,身裁好就是有這種優勢,只好怪自己不喜歡吃木瓜,也不是走這條路線。

就在大家不停為櫻花留影,和湊拼不同的組合照時,突然聽見很響亮的一句廣東話:「喂,Ken,不要只顧看日本妹,過來幫我們拍照吧!」原來真的有不少人也憧憬著異地情緣的呢。好奇心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大的魔鬼,尤其是女性,在這頭惡魔的唆擺下,頸項帶領著眼界掃往聲音來源的方向。眼前有一對香港人情侶,和一個他。不妙。那個應該叫Ken的人,雖然絕對跟Barbie的男友毫無相似之處,身裁中等,架著黑色粗框眼鏡,樣子,還算可以吧!我手上還拿著Shirley的相機,她跟Cindy大吵大嚷地走過來,要檢查一下照片有沒有拍得滿意。這麼一來喧鬧的廣東話響遍樹下,Ken他們也應該知道我們也是香港人了。我很想將手上的相機盡快還給Shirley,就在伸手將相機遞出去的瞬間開始,我的眼睛已經不能安份,很想往右邊瞧過去。我很在意。很想再看多一眼。他剛才有在望我嗎?我好像感覺到剛才他的眼神有一刻鎖定在我身上。很想望清楚他的樣子。

「你要拍照嗎?」Cindy問我。我心不在焉地說不用了,我想自己拍拍櫻花。終於找到一個自然的空隙將身體往右轉。不妙。對個正著。跟那個Ken四目交投。只是三秒鐘,我的直覺告訢我,他是個性格開朗和順的人,也老老實實的樣子,還有可愛的笑容,有一隻不齊整的犬齒。迅速地將頭連帶眼睛以不自然的速度和角度往下移到自己手上的相機,我看見握著相機的右手溢出了櫻花粉紅的顏色。裝作調較相機上的按鈕,但意識卻盡量聚焦在右邊眼角。他還在看我嗎?還是我的錯覺?待到一個覺得合適的時間,我終於將頭抬起,用手撥著右邊耳際的長髮,做出一個自然又不經意的右望動作。這次捸住了他的側面,那輪廓和五官排列沒有特別的地方,就是平凡。一個平凡的男生。我就是一直被這種不浮跨不造作的踏實類型所吸引。他也裝作不經意地朝我這邊看,卻看得出是很明顯的刻意。第二次四目交投。我本能地將視線收回,總不能顯得太著跡吧!但剛才的交匯,將那個Ken的樣子深印在視網膜上,再存入腦海裡。不知道是不是陽光染上櫻花花瓣的魔法,我隱約在他身上看到淡淡的櫻花粉紅色。Yvonne突然拉著我的左臂,要跟我到樹下合照,把我嚇得面龐滾燙。我想,她應該沒有看見我在偷望那個Ken吧。忍耐著,不要做出不自然的反應,被她們三個發現一定會被討論上幾天,說什麼發姣發浪。

拍了幾張照片,準備要離開繼續參觀,那個Ken正要向著我走過來。他的雙眼在鏡片後好像增幅了的磁石般將我的眼珠吸住,我抗拒不了他的眼神。不過那不是那種「我找到你了,獵物!」的眼神,而是帶點羞怯又憨直,坦率得可稱得上可愛的眼神。我的心臟明顯地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強烈的躍動好像連外人也可以用肉眼看得見。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像就要撲到他懷裡去,臉龐又再抹上過多的嫣紅,呼吸都差點失去韻律。一切都失去原有的節奏,所有東西都在加速,連天空和地面也產生古怪的弧度,南北兩極好像提早了對調的時間表。我有點懷疑,地心吸引也在那一瞬間被抵銷了。我只覺得自己有種向前傾的感覺。眼前這個眼鏡男生,他要靠過來了,而我也將要倒進他的懷裡。

「Ken,快點站過去吧!不然人家怎知道你有來過賞櫻啊?準備,一,二,三。」

我害羞得立即急步向Cindy跑去,摟著她的手臂,將那份落空的需索投放在她的臂上。他只是要到樹下拍照留念。我的臉現在比大紅花還要紅吧!我倒吸一口氣,稍為調整那失魂落魄的呼吸,額上差點就要滲出汗珠。「你搞什麼鬼啊?很趕急嗎?還是覺得熱?更年期早到了嗎?主動點找個男友啦,你待了快兩年了!」我沒有留也她在說什麼,因為我的腦袋還在處理剛才接收到的訊號-一個友善的微笑,和綻放中櫻花的粉紅色。

我們沿著階梯來到祈求姻緣的神社,來參拜和求簽的人可真多,在這裡有成千上萬各有不同的戀愛顏色,而且熱鬧得好比祭典場合,到處都擠滿人。我們四人都抽了一枝姻緣簽。迷信的說法,是要把凶簽結到神社的樹上,讓歹運遠離自己,而好簽則要留在身邊,也不要讓其他人看到。我們走到角落避開人群,一起打開簽文。簽文上當然是寫著日文,雖然有漢字,但當然就是看不懂。正想要Cindy替我當臨時解簽廟祝,但見她一個箭步走到附近結滿白色紙花的樹旁,為神樹再添一朵白花。在我看來那些都是淡淡紫色的花朵,好像結在樹枝上的吊鐘花。Cindy身上的淡紫色騙不過我,雖然她將一貫的笑容掛在臉上,口裡還說著什麼不要太迷信,一邊又問我是否需要解簽服務。一行人中只有我連丁點日文也不懂,雖然我看得懂最明顯的幾個字-第一簽大吉。Cindy看見即時變成興奮的橙紅色,感覺很像加州水蜜桃的外皮,變化得真夠快。她替我解讀著簽文,簽文說,要找的人必定找到,要遇上的人必定會遇上,戀愛會非常順利,只要跨過困難便可計劃結婚了。我將簽文按原來的摺痕摺好,放進錢包的暗格處。要遇上的人?我腦裡浮起了新鮮的記憶。我試著在神社不太著跡地張望,但換來一絲失望。

走到累了,我們到神社下的茶居歇腳,感受一下京都傳統風味。座上只剩下我一個,她們三人都上了洗手間。我無聊地在喧鬧的人聲中將視點放到山邊連綿的櫻花樹,白色裡透出嫩嫩的粉紅色,之後更會變成血脈沸騰的櫻桃紅色,光是想像就已經令我心神恍惚,何況眼前還殘留著那個Ken的影像。我的天!不是影像這麼簡單,是實物,是真人!他就坐在我對面的餐桌。在兩張餐桌的距離下,我們對坐著。我臉上的五官僵硬了。他應該不會坐在那裡一直看著我剛才的呆樣吧!他也察觀到我發現了他的存在,先露出緊張的神態,隨後換上靦腆的笑容,滲出的色彩也由警覺的亮黃色變為快樂的橙色。我對著他那稚氣害羞的笑容,還有鼻樑上的眼鏡,不能忘記的犬齒,我的本能反應只知道要控制心跳和呼吸,不知道現在要回覆一個什麼的反應,身體隨機地採取了最省時的決定-模仿對方。於是我也向他回敬了一個微笑。其實我看不見自己那個是不是微笑,很大機會是一個中獎般難以自控的大笑。

Ken主動地由遠方的座位換到了跟我比較近的位置,對我揮揮手,正式地打了個招呼。

「嗨!你好,我叫Ken,你也是香港人對吧?」他有禮貌地跟我搭訕著。

「嗯,你也是由香港過來賞櫻嗎?」我強裝鎮定地以得體的笑容回答。

「對啊,跟兩位朋友過來玩玩,難得有假期,也沒有賞過櫻花,所以就被他們兩個拉了我來!哈哈!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櫻花,一直以來都只有從圖片看到櫻花盛放的美態,沒有想過原來櫻花也有這麼多不同色彩和形狀呢!」Ken一邊說一邊舉目四周不同的櫻花樹,看來他真的很陶醉在這個春意盎然的浪漫環境之中。

突然他回個頭來,「我…還沒有知道你的名字呢!」加上一個帶點害羞的微笑。

在他的靦覥笑容觸動下,我感覺到一陣溫暖由胸口昇到臉龐上,令我變得更加緊張,差點沒把自己的名字也忘記了。「我叫阿姍。」

「阿姍…我會記住這個名字的!你們四個女生一起來玩嗎?是住在大阪還是京都?」

「大阪,心齋橋那邊的△○酒店。」

「是嗎?真巧!我們也是!說不定都是同一類的自遊行套票呢!你們是不是後天回香港,早上九時半XY航空的班機?」

「對啊!原來我們是團友!」

「哈哈,也算是呢!」

當找到大家的共通點之後,感覺忽然變得有點熟絡,緊張感也一掃而空,加上他的笑容就好像萬能的紓壓劑,談著談著就愈變得開懷,對Ken的好感度也加倍上升。

「你說你是第一次來看櫻花,那麼你最喜歡那一種?」我心裡暗地期待他會答對這條能夠加分的問題。

「我不太喜歡太濃的粉紅色。我喜歡的,就是跟你遇上的那棵櫻花樹。」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指向寺院門前的那棵八重關山櫻。

這種不經意但又一矢中的的回應,我終於禁不住,喜歡地笑了起來。後來Ken告訴我,那個是他看過最燦爛最令人心跳的笑容。多失禮!那也沒辦法,當你在外地突然遇上一位正合你眼緣的心儀對象,而他正向你攀談示好,還說了些有的沒的好像花言巧語卻又忠直憨厚的對白!誰不動心,誰不雀躍?還有,我確實地看到了,他那認真的櫻花粉紅色。之後我們在候機室交換了聯絡方法,甫回到香港已經收到他寫著「真的很高興能夠在櫻花樹下認識你」的短訊。我們由朋友一步一步發展至情侶關係,不經不覺已經邁向第三個年頭。

看看腕上Ken送我的手錶,已經七時半了,他還未出現。定時每晚七時十五分下班的我已試過不知多少次自己邊逛街邊等他,雖然本應是他來等我下班的,最後都變成我在等。不過也沒所謂,反正也習慣了。他不是沒有把我放在心裡,只是他的心裡同時也放了很多其他東西,尤其是公事。有位事業心重的男朋友,某程度上也是一種福份吧!至少不用憂柴憂米,基本生活所需絕對沒有問題。大半年前我們更決定買樓同居,他付首期,之後一起供樓。但沒有提過結婚。男人就是這樣,總是沒幾個會對結婚這人生大事著緊,也不能理解一個三十歲的女人總想要一個名份。那張證書那個儀式就是實實在在的安全感。我當然有暗示過,但他總是刻意迴避或者轉移話題。我看得出他不是敷衍我或者什麼,他的情感還是愛著我的那種櫻花粉紅,雖然相處久了沒有熱戀時的那種奪目絢麗,但化作輕柔的、有如將花瓣一片一片摘來在陽光下細賞的粉紅色,更令我相信我們可以天長地久。

電話傳來短促的震顫,我知道是Ken發短訊過來。他又要遲到了。沒關係吧,雖然我購物慾不算高,但可以逛逛商店打發時間。心裡一邊說不介意,但另一邊卻非常介意。介意得連自己也覺得自己沒氣量。那件事明明已經完結了,但我還是會猜疑。可能是因為Ken從來沒有跟我親口招認過什麼。基本上男人就是只會在遭撞破的時候才懂得和盤托出,我怎能奢望Ken會不打自招。全都是靠我自己看出來。我不是看到什麼捉姦在床的證據,我相信他也沒有跟她上床,但我看得見那種善變的繡球花色。你知道嗎?繡球花的花色可以由粉紅變成紫色甚至藍色。那不是品種上的分別,而是環境因素令同一株花卉的花變成不同顏色。所以繡球花的花語,是善變和見異思遷。

大概兩三個星期前開始,那繡球粉紅就開始在我的眼界前擾攘。

一如往常,我在家中等著Ken回家。電話中他說過要加班很久,因為公司的新系統要趕工維修什麼的,可能凌晨才可以回來,叫我要早點休息不用等他。跟Cindy吃過晚飯聊了一會,十一點多才回到家裡的我,今天竟然沒什睡意,手裡捧著之前買下的小說在梳化上讀到不知時間,停下來的時候已差不多二時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所以打算到浴室塗點晚霜就上床睡覺。大門的鎖在這個時候悄悄地被旋開,門後的Ken邊輕聲的講著電話,邊放輕手腳盡量不發出聲響。廳裡慣常亮著的暗燈,令他沒有為意我其實還未有睡,連剛才他收好電話的動作也盡收眼底。當他轉身面向客廳,把注意力由電話中重新抽回現實之時,他被站在前面的我嚇倒了。慌張的他語氣變得有點粗,問我為什麼還不去睡。我帶笑如實回答,隨後返回房間先去睡覺,還著他快點梳洗。

躺在床上,床頭夜燈還亮著。縱然雙眼經已覺得疲累乾澀,還是不捨得就這樣蓋上眼睛。我害怕一覺醒來我會忘記了剛才看見的東西。我害怕現在放過了弄清楚的機會,那件事永遠都好像錯覺一般,雖然不停出現在腦裡,但感覺卻有如我自己捏造出來一樣,漸漸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我很想等Ken進來時再確認一次。很想確認剛在他在門口,身上散發的顏色。那種燦爛的色彩,新鮮艷麗,光彩奪目,就像在陽光普照的花叢中盛放的粉紅色繡球花。那種濃烈到令人反胃噁心的繡球粉紅。

我一直在等,不敢打草驚蛇。我不想他知道我知道多少,不想他知道我懷疑他,也不想他會作出任何決擇。我要的是這個男人。只要他還沒有離開我的身邊,那什麼問題都總可解決,甚至第三者。保持沉默,繼續裝傻,懵然不知的態度才可天長地久。可是心裡還是會不好受,尤其是在什麼都自己瞎猜的情況下更甚。Ken洗好澡,但還沒有準備睡覺。沒有埋沒在枕頭裡的左耳,稍為聽得到他在客廳敲打著手提電腦鍵盤的聲音。他還在工作?還是聊天?

突然聽到門把被按下的喀嚓聲。聽覺太過集中,頓時嚇得毛管豎起,有如觸電一樣。我裝作睡覺,繼續用一隻耳朵和皮膚來感覺房間內的動靜。Ken靠過來床邊,撥開我蓋著臉頰上的頭髮,輕輕親了我的左臉。我的臉還因剛才的一嚇微微的滾熱,Ken也察覺到。「是不是覺得熱?熱的話就開冷氣吧!」他細心的撫摸我的臉和額頭,好像在檢查我有沒有發燒一般。我轉身平躺,望著疼惜我的這個男人。他臉上掛著平日的溫柔關愛神色,還有平常的櫻花粉紅。「傻瓜,快點睡吧!我還有些善後工作要處理,你也夠累了,不用等我,先睡吧。」說罷往我額上親了一下,再親一下嘴唇。我伸手捉住他在我臉上的手,說了一聲我愛你。「我也很愛你。」我們每晚睡前也會最少說一遍,這樣可以保鮮愛情關係。果然他是很愛我的,我幹嗎要胡思亂想?他在我臉上再用力的親了一下,在我耳邊輕輕的說聲晚安,示意我應該要睡覺了。我合起雙眼,回味著他對我的愛意和藏在眼裡的那櫻花粉紅,嘴角揚起溫馨的笑容。他從床邊起來,準備離開睡房,我偷偷的張開眼睛,雖然眼簾已經很無力,但我仍想多看我的愛人一眼,即使是背影也沒所謂。在他走向房門那短短幾米距離、那短短幾秒時間,我的世界好像被拉長了。我看著繞在他身邊的顏色,那淡薄的櫻花粉紅,在Ken轉身的瞬間,猛然散落一地。那棵安份地盛開著的櫻花樹被毒殺了。花還未開盡,花瓣就一敗塗地,甚至連殘留在乾枯的樹根旁靜候風化的下場也沒有,痕跡也沒有,連根拔起的殘酷在他那轉念下成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又一叢爭妍競艷,妖冶地盛開的粉紅色繡球花。那組成球形的花瓣,將Ken整個包圍,毫不知恥地向我示威。我相信他的眼裡,現在只看得見鮮艷的繡球粉紅。

我不敢作聲,也不知應該要做什麼。我將微抖的手放到胸口心跳最明顯的地方,努力地用力壓著,生怕心跳聲會吵到Ken,也怕那顆激動的心會從胸口跳出來。心,很痛。我開始有種覺錯,感覺到自己的手穿過了胸腔,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心臟。心,很痛。我的手太用力了嗎?不對。那不是外來的痛感,是血液裡流遍全身所有組織,連指尖那數微米的微絲血管也沒有遺漏的那種痺痛感覺。心,很酸。是血液裡充滿著酸酸的氰酸鉀毒液嗎?心,很酸。我有股衝動想將那染毒的血從身體放出來。自尋短見的人也是因為抵受不住這種痛苦的煎熬而作出勇敢的決定嗎?

難受的夜晚持續了數遍,我努力地裝作無知。因為只有無知的女人才能得到幸福,最低限度要在自己的男人面前做到這點。能夠裝傻扮懵,將看見的當作看不見的女人,才是真正精明的女人。當面識破Ken的外遇對誰都沒好處,我又不覺得要鬧到分手這麼嚴重,如果只為吵而吵,這未免太幼稚,毫無建設性的事情我不會做。反正我也慣於將看到的事物收在心底的夾萬裡,只是這件事比較沉重罷了。比夾萬還要重嗎?

但我發現,Ken的表現有點不尋常。以往的經歷告訴我,一個男人有外遇,必定心情起伏明顯,而且會對自己日漸冷落和不耐煩,甚至經常找藉口獨自外出夜歸。但Ken卻沒有這些現象。不單沒有對我冷落,反而我更覺得,他好像對我更加熱情,更加細心。連無法作假的情緒也反映著同樣的事實-他很愛我;同時間亦出賣了他-他有另一個她。我不懂得分析,所以不知應該怎處理。我一邊攪拌著平底鑊中鮮紅色的蕃茄醬,試著將腦裡繡球粉紅色的印象埋沒。Ken今晚不用加班,所以我正在準備他最愛的肉醬意粉。如果心情不好的話便煮不出他喜愛的味道。

Ken打開大門,拖著疲倦的身軀,掛著逗我歡喜的笑容回到家裡。我把晚餐端到桌上,如常地以愉快的聲線歡迎他回來。很奇怪。今晚的Ken很奇怪。他的表情看來有點鬱悶,情緒也有點異常。在我面前的是一盞忽點忽滅的彩光燈,亮度光暗不定,顏色也毫不安份,在紫色和粉紅色之間來回晃動。紫色的繡球花。粉紅色的櫻花。到底,Ken在想什麼?他在為另一個她失落嗎?心頭又湧起一陣澀痛。

「近來公司是不是很忙?你好像很倦啊。」

「都是跟平常一般吧,沒什麼特別。」Ken淡淡地以強裝的笑容回答,之後又只顧望著碟子上被撥得凌亂的意粉,繼續用叉子撩動出絲糾縷纏。Ken絕對不知道,他身上的淡紫色狠狠地告訴我,他現在真的心情爛透,尤其在強擠出與心情不匹配的笑容、和沒有對我坦白之後。平常如果遇到工作上的壓力和不快,Ken都會說笑般跟我抱怨一下,轉眼間他就可以回復朝氣。但今趟看來不單跟工作無關,而且還頗嚴重,更沒法對我說出口。

慢著。紫色的…繡球花嗎?回想起來,除了繡球粉紅出現的第一晚外,我有再看見過那種妖冶的顏色嗎?

我沒有多追問他任何事。食過晚飯後我給他調了一杯他最愛的菊花薑蜜,希望他心情能夠好一點。他坐在客廳,雙眼放空地望著電視屏幕。我安靜地走進廚房,洗滌剛才的碗碟。碗碟才三數隻,我故意放慢一點,避免發出令人煩躁的鏗鏘碰撞,也給自己多一點獨自思考的空間。為什麼他在這短短幾天情緒變化會那麼鉅大?我發呆地沖洗著手上的碟子,看著幻彩流轉的泡沫在漩渦中心消失無蹤,我的思緒也找不到任何據點。一個搞外遇的男人,會在得不到快慰的情況下甘願繼續不應該維繫的關係嗎?男人不是因為有甜頭才會不吃家常菜,改吃精彩新奇的快餐嗎?不能令自己開心的外遇,有什麼意思?完全不能理解。我不是在生氣,只是覺得很不值。如果他的不悅是因為我,我還可以道歉,我還可以補償。但現在令他不高興甚至乎令他心痛的是另一個她,我不能代她做些什麼。事實上我不可能代替她。如果我能代替她,她根本就不會出現在我們之間。但我也知道她也無法取代我在Ken心中的位置,因為我相信Ken還是很愛我,甚至更愛我。我看得見。

突然間,腰間傳來一陣搔癢觸感。我的手本能地抽起,手中滑溜的碟子摔掉於洗碗盆中,裂成四塊大小不同的不規則碎片。Ken的雙手還是用力地從後環抱著我,他沒理會破碎了的碟子,努力地把他的頭壓在我左邊耳旁,像小貓般來回磨擦著。「我愛你。」耳邊傳來微熱的暖流。那獨特的波長組合,連串的空氣震動,架構成簡單的三個字,傳達著複雜的心聲。他的雙臂緊緊的圍在我的腰際,他的胸膛緊緊的貼在我的背上。很溫暖,很有安全感。我輕輕掰開他兩手,在稍為寬鬆的擁抱中,我把身體轉過來向著他,將雙手放到他的腰後。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因為他的頭已經貼緊在我的胸前,抱著我的手比之前鎖得還要緊,幾乎到了一個令人窒息的地步。我沒有掙脫,也沒有投訴。除了為享受這一刻的安全感,也為了我眼前的他。他在這一刻需要的,是我。即使不知道原因,但我現在確實是可以令他稍為安心的人。我更用力的摟著他的腰,將他貼得更近。安全感。他也想要安全感。

「怎麼了我的老公仔,今天晚上似乎特別愛撒嬌呢!」我以逗小孩的聲線向懷裡的小男生問道。Ken沒有作聲,伏在胸口的頭輕輕的搖了兩三下,繼續不顧一切地尋找庇護。就這樣,我擁著一叢紫色的繡球花和一整片粉紅色的櫻花林,在潺潺的流水聲中,渡過了莫名的十分鐘。

Ken的心情稍稍變好了,但還是著我先去睡,他還有工作要趕。今晚不是我應找麻煩的日子,我就乖乖去睡好了。我並沒有餘暇去妒忌什麼抱怨什麼。我根本就對事態一無所知,Ken也沒有露過什麼餡子,所以我也不知可以怎樣發難。如今我只是擔心Ken。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他強裝的樣子。我只是想看到他開心的表情。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在夢中,Ken在沙發上雙手掩著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肯定那是Ken。他正在哭。淚水甚至在他指間的縫隙滲了出來滴滿一地。那些淚水,和藍色的花瓣,一滴一滴,一片一片,由身流離,由心飄零。有如染缸破了個洞,地上盡是無情的藍。空氣中彌漫著一陣刺鼻的酸溜溜。我分辨不來。到底那是他的血淚,還是我的。我很想走近Ken,但總是寸步難移。明明就是站在看得一清二楚的咫尺,但總是不能靠近。Ken也從不知道我一直在看,只顧不停地哭。

我的意識變得焦躁,太過專注想接近Ken的意志令我開始被虛幻的夢境排擠,漸漸徘徊在夢與醒之間。我不想睜開眼,因為一旦接受了現實的刺激,我便要離夢中可憐的Ken而去。我努力地閉著雙眼,努力地繼續墮入夢中。可是眼簾後卻滲著一浪浪強烈但幽暗的光能。那種波長令人很不好受,感覺很著跡,卻又恍如無物。是光,卻不是光。是顏色,卻深濃得幾像漆黑。是黑光。那種發出紫外線的暗紫藍色的blacklight。我始終禁不住好奇心,迷矇地輕輕張開眼睛,想找出那古怪的光源。我將視線由右邊的窗台往上移,可是眼前,就只有慣常的景物-熟悉的天花、熟睡的吊燈、還有在我左邊的Ken的身影。

我沒有將身轉過去面向著他,臉還是迎著窗外淡淡的月色。實際上我沒有看到他,我只是從眼尾的餘光看見了他哀慟的心。那黑光,就是Ken。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令他痛心欲裂的事,但我知道那是因為另一個她。因為那黑光中還是摻進了繡球花的藍色。一種誘人動心的靛藍色。可惜,那已是凋零中的絕色。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了嗎?我不清楚。

冷不提防,Ken突然緊緊的摟著我。我明白我這刻能夠做的,就是緊握他的手,讓他知道家在哪裡,有誰在等他的門。那凄楚的藍色好像從他手裡的脈動逐點逐點無情地流向我肌膚下的微細血管,在血液中放任地滲透瀰漫,將體內每個細胞也染上憂鬱的藍色。藍色確實是不應出現在生物界的顏色,沒多少花卉能像愛變節的繡球花般綻放出深藍的艷彩。心頭一陣痺痛,是不甘心自己的男人為其他女人心痛的痛,是比起他現在的心痛還要痛的痛。但知得太多的我卻無從渲洩。即使想以偉大的母性用安慰他的量度來忘卻自己的傷痛的藉口也沒有,因為我應該是什麼也不曉得才對的。Ken還是像個被夢魘纏擾的小孩般牢牢地把我摟著,我握著他的手也愈捉愈緊,最後忍不住在他的手背上用力的扭了一下狠狠的。

「嘩!你怎麼了?瘋了嗎?」Ken如意料中大聲呼叫,眼角還流出了等候多時的淚水。

「誰叫你這麼用力摟著人家,想我窒息致死嗎?」

Ken沉默著。在深夜的寧靜中,聽到他微弱的抽鼻聲。機會來了。我把他當作小孩子般擁進懷裡,一手按著他的頭,另一隻撫摸著剛才被我襲擊的左手手背。

「是不是很痛啊?對不起啊!我不是想把你弄痛的啊,只是一時睡得矇矓不懂控制力度而已!老婆仔把你親親抱抱啦!別哭啦!」我一邊鬧著玩一邊安撫著Ken。他悄悄地就乘著這個肉體上的痛楚,叫淚水將心坎裡的傷痛都流到我的睡衣上。「Ken乖乖的,親一下手手就不會再痛了!哭完就不再痛了!不過以後要更乖,不可以欺負老婆仔啊!不然我就不會抱你不再愛你了啊!」將頭埋在我胸口裡的Ken點點頭,呼吸也漸漸變順。畢竟他需要一個藉口缺堤,我也需要一個藉口來洩憤,雖然那憤怒只是很輕微。也許我就是真的很愛他,想要以後的日子都跟他在一起,所以不會固執在這些小波折上。我不想再因小誤大了。

「我真的很愛你啊!」

「我也是…很愛很愛你…所以不要離開我啊…」

「傻瓜…」我把他抱得緊緊,在他的額上和臉頰不停蓋上唇形的印章。

繡球花凋零散碎,櫻花卻再度綻放。傳聞櫻花會因埋在樹下的血淚而開得格外紅粉艷麗,假如我眼中的這棵櫻花也是嗜血的品種,我甘於為它滴下血淚,只要它能開出動人的花朵,甚至結出甜美的櫻桃,再多幾次向我投刀揮劍我都不計較。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行了。可是…你知道嗎?繡球花這可愛的花卉,在花期過後會進入假死時期,只要時候一到,環境合適之時,又會穿上滿身綠葉,盛放冶艷的球狀花叢…

在這個大型商場閒逛,雙眼流連在奢華浮慵的高檔名牌店舖櫥窗上,可是沒有焦點。人太多,又不太想張望人潮,會累得要命,因為銅臭滿身的人總會帶著誇張得要命的刺眼色彩。在無奈等待的這段空檔,果然是暖色系的情感最能吸引我的視線。在首飾店外一對泛起幸福的色彩的情侶,有如路旁的一叢馬纓丹,夾雜著愛情和喜悅的鮮黃艷橙亮粉紅,也跟馬纓丹的花語一樣,激情中帶有相親相愛的和睦。轉眼間,馬纓丹赫然絢爛蛻變,一棵高聳奪目的鳳凰木正在那櫥窗前矗立,樹上恍如烈焰的橙紅色花瓣以火燒的速度蔓延,枝頭上輕柔的羽狀綠葉也漸漸變成不死鳥身上華美的外衣。計劃中的求婚一如所料的成功了,就算男方有多胸有成竹也難掩興奮之情,尤其在快要高興得要哭出來的未婚妻旁邊,二人同步的情感就如那棵鳳凰木一樣,幾乎都只有激動的表現。連在一起的情緒比起獨自的精彩更攝人壯觀,那種連鎖式互動的戲劇性變化讓我投入得喘不過氣來。幸而這次只是兩位幸福的準新人。鳳凰木這代表等待的花朵,終於也等到了美滿的新開始!我不禁替他們高興,咀角揚起微微的笑容,遙遙地為這雙戀人寄上祝福。結婚。這個還是我的夢想。不對,不應說成夢想,那是目標才對。但Ken從來都沒有表示過意願,我應該多給暗示嗎?他不知道我想跟他結婚嗎?

電話突然響起那首我們之間的歌曲,我按下了接聽鍵。「喂~你在哪裡啊?」

「我在趕過來,多等我五分鐘吧!」電話另一端傳來輕微的喘氣聲,看來Ken真的在趕路前來。

「好了好了,老是這樣子,你五分鐘內不出現的話我便要自己回家了。」我確實有點生氣了,可能是妒忌之前看到的那對情侶吧,心裡早已有點不是味,加上不解人意的他,遲到不單止,之前還要搞外遇…算了,過去了我就不應再重提…但他會否因為跟某人見面才會遲到呢?雖然他看來好像早已死了心,但誰人能夠擔保?女人有疑心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玻璃造的纖細心靈而已,是天性啊!有點不忿的我語氣粗粗的加了一句追問,「你幹嗎又要遲到?你到底搞什麼?」

「沒…沒有什麼,臨時有點急事罷了…」他顯然在瞞著些什麼。女性的觸覺和直覺都一致同意他正對我撒謊。找一個性格憨直的男友不能保證他不會隱瞞欺騙你,默不作聲隻字不提反而是他們的拿手技倆,但只要讓他們開口,破綻立時隨手拈來三數處。尤其在出奇不已的時候,只須稍加一兩分的怒氣,他就束手無策原形畢露。我決定不作聲,且看他會怎麼樣。

電話只傳來街道上的繁囂,還有Ken的呼吸聲。十秒過去,兌成十分沉寂。我還是沒有作聲,腦海裡風平浪靜。身邊走過的一家五口自遊行同胞擾攘地喧嘩著,我只專注在電話彼方的回應。是在耍固執嗎?

「姍,不要生氣好嗎?有什麼事也讓我們見到面再說吧!」惶恐、焦慮、失望,一連串負面的情緒單從聲線也察覺得到。

「有什麼不能現在就說?有什麼隱瞞著我嗎?」我明明就沒有在生氣,我只是鬧著玩戲弄一下他罷了。真的,我沒有生氣。真的沒有生氣。即使他真的有外遇,我真的沒有生氣。即使他真的在隱瞞,我也真的沒有生氣。即使他真的對我撒謊,我也沒有生氣。真的沒有…真的…沒有?我在對自己撒謊…嗎?

我拖著肢離破碎的身體回到家中。很想將頭栽進溫水浴中好好睡一覺。很累。但大概睡不著。癱在沙發上,望望牆上的掛鐘。那個我們一起挑選,還因此而吵了一場小架的白色掛鐘。鐘面上沒有數字,只有三枝銀色的指針。他老是埋怨會看不懂時間很不方便,但現在他只花一秒瞄過掛鐘就能說出時間了!現在?現在是什麼時間,我都看不出來。眼前的影像有如海市蜃樓,隨著不同的拆射率搖曳不定。忘了時間,也沒所謂了吧!可能還更好一點。揉揉雙眼,差點沒把眼球都擦痛。很想洗個臉,於是使勁地用那雙痠掉的腿撐起身體,跌墮地走到洗臉盆前。霎時,大腿就不中用地抽筋起來。蹲了一個多小時的代價,換來的除了皮肉之苦,還有什麼?發抖的手扭開了水龍頭,在銀色的不鏽鋼上,手掌還沒有認真清洗掉的痕跡十分礙眼。乾涸了的褐色,薄薄的隨意的,依附在手上。很想將之洗掉,又不忍就這樣付諸流水。看看鏡中的自己,一張只有倦意的臉,除了泛紅的雙眼,沒有半點色彩。是看不出色彩,還是沒滲出色彩?我不懂。

冰冷的水在臉上刺激著每個毛孔,無數的感冷神經傳遞一連串的訊息到脊髓,面部肌肉連帶氣管本能地緊張收縮,使我急速倒抽一口氣。Ken每次也會暗暗取笑因此而令自己鼻子進水的我,但同時間他就會遞上毛巾,另一隻手輕掃我的背。狼狽的找到了毛巾,把臉稍為抹乾,有比較清醒了點嗎?看一下手上拿著的,是他的藍色毛巾。這是剛在上星期才更換的新毛巾,軟柔的棉毛質地貼在臉上讓人有種被憐惜的感覺。藍色是他最愛的顏色,所以日用品我都為他挑藍色的。牙刷、剃刀、浴巾、拖鞋統統都是藍色,跟我偏愛的白色搭配出安靜舒泰的氣氛。可是,我現在卻什麼都感受不到。我只知道,我的雙眼感到不適,眼球不停抗拒著黏附著的隱形鏡片,還試圖用淚水將無形的束縛消除。自問無力再與自己任性的感覺周旋,隨便的將鏡片拿下來往洗臉盆丟去,蹣跚地返回客廳。

雙手探路似的往茶几上亂摸,找到了那副黑框眼鏡的同時,原本靜躺在茶几上沉睡的電腦被我的亂碰驚醒了,屏幕亮起刺目的白光。我將那副度數有差的眼鏡戴上,合起雙眼迴避著令人清醒的光線,用心去感應一下鼻樑上那緊貼的觸感。腦海中釀起了思潮的海嘯。所有一切都從眼前猛然消退無跡,但餘痕遍地,之後捲起風湧的激盪,將目光都吸噬到看似虛無的盡際,再親目看著萬丈浪壁趨步而至,不知從哪裡掉下來的細碎浪花,化作蝕骨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在赤裸的肌膚上,隨後渾身冰寒,張望八方看不見陸地,只有無限的思念,眼眶和鼻孔都盡是海水的氣味,浸沒在凶猛的汪洋中直至窒息斷氣。

電腦傳來一陣聲響,將我從那無邊的海洋裡召回來。頭猛地往前傾,整個身軀也被帶動,有如在巨大的漩渦中逃出生天,剛好抓緊呼吸最後一口氣的時機。額上、眼眶、臉額、唇邊,都是海水。不,那不是冰冷的海水。餘溫還被困在細小的水珠中。那淡淡的鹽份從嘴角溜進敏感的味蕾上,更加刺激了鹽水的流量。嘴角抽搐地震顫揚起,兩邊的小河流乘虛而入。我沒發出一點聲響。我只有聽到雨灑落地的零落散碎。還有再次響起的那現實的呼叫。

Ken習慣在上班時候將電腦設成睡眠待機模式,方便他隨時在公司連線回來。他的MSN大概在電腦醒來的一刻變回線上狀態,於是便發出收到訊息的通知聲效。我好奇的把電腦移到面前,看一下是誰給他發短訊。以往我總會尊重他的私隱,從不會檢查他跟誰人在網上聊天。但到了現在,已經沒所謂了。是那個女子給他發了些什麼甜言蜜語嗎?心裡感覺怪怪的,很怕眼前的現實與自己的預想相符,但又不甘心不來個查證。看看正在閃爍的視窗,名字不是什麼可疑的女生稱號,心裡哽住的那顆大石應聲掉落無影,但胸口的沉重並沒有半點消減。

我將來自Joe的對話視窗放大…

「Yo man!」

Joe和Ken是從大學時代認識的知己,是他少數的知心好友之一,也是我倆之間較熟絡的共同朋友之一。

「你心情已經好了點嗎?還有沒有找她?」

她?是那個外遇嗎?

「用不用今個周末陪你去喝喝酒讓你吐一下苦水?我們都有一陣子沒有聚了!」

對了,剛才忙亂間完全忘記了也要通知Joe一下…指頭放在鍵盤上,正準備回應些什麼,但念頭卻轉移到某個別處。右手拿起滑鼠,畫面上的游標在對話視窗的上半部停住,虎視著面前的目標。不要按下去嗎?不,要按下去。不然我永遠也不能安心,即使什麼也都已是歷史也好。游標對準「檢視完整對話記錄」的連結,右手食指在微抖中奮勇地按了下去。對話記錄的視窗隨即彈出,在載入中的空白畫面將我的腦海也換上一片迷矇蒼白。

我換上自己的眼鏡,在無盡中的字海中,我不知應該找些什麼,也不知會找著什麼,只想找到事情最初的一些端倪。沿著日子的倒行,他們二人的對話也就越清晰。「Florence」是那女孩的名字。終於找到了這個話題的開端。

Ken健:你記得大學那個劇社的EVP嗎?

型男出Joe:你說我們那屆那個?讀中文系那個Winnie?

Ken健:不,是我們三年級那年,即是我們的師弟妹那屆。

型男出Joe:怎會記得!我又不是劇社的。怎麼了?

Ken健:剛剛在facebook,她加了我。

型男出Joe:師妹嗎?什麼名字?美女?

Ken健:Florence Yau。你自己去看看。

型男出Joe:不是我杯茶。

Ken健:哈哈!原來大學時代我跟她有丁點關係,但我完全沒印象…

型男出Joe:你們有曖昧?!

Ken健:不,不算得上吧。至少我當時沒有這麼想過。她只是曾經送過一份生日禮物給我,還約過我吃飯,但我回絕了。可是我真的一點印像也沒有,就算她重提了,我也記不起來。是不是很糟?

型男出Joe:那又有什麼大不了?都那麼多年前了!如果你對她有意思的話,早就跟她有一手了,何須等到現在?你連少許印象也沒有,那就證明了她只是個路人甲,所以你無需要介意。

Ken健:她說自從那次被我拒絕了之後,她傷心了很久,差點連學也不想上。她說一直都有記掛著我,所以在facebook看到我的檔案就主動發訊息給我。我一直都沒為意她是誰,直到她告訴我以前發生過的事為止。

型男出Joe:她也真夠運,你們都算有點緣份。但那又如何?你對她有興趣?你已經阿姍了!別多心!

Ken健:我也知道…但你有沒有發覺,她現在的樣子,跟阿姍很相似。

型男出Joe:什麼?真的耶!尤其是笑的時候!只不過阿姍沒有她那麼嬌小。

Ken健:對啊!性格上也跟阿姍很不同,感覺上就好像兩個反面。太極中的陰陽魚啊!

型男出Joe:別說些古怪的玄學字眼!你是不是已經動心了?

Ken健:你想想,如果有兩個外表幾乎一樣,但性格剛好互補的人,兩個都對自己有好感,不是很難得嗎?

型男出Joe:你也說得對…

我看得呆了。打開瀏覽器,去到facebook的版面,在Ken的朋友列表中,找到了那個Florence。我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因為屏幕上的那個女生,果然長得猶如我自己。一大片紫色的浪潮在眼眶溢滿,毫不留情地令視線染得失常。我只看得見不同程度深淺的紫色。鬱金香、毋忘我、玉簪、桔梗、非洲菊、風信子、三色堇,成千上萬的紫色花朵肆無忌憚地有如在野地上雜亂囂張地生長、含苞、鬥艷。當中最狂妄、最跋扈的繡球花,鋪天蓋地擅自在我視界的任何一個最微細的角落都留下了深刻的紫。

我將對話記錄繼續往下翻,淚水就一直流下來。Ken在夜裡除了跟Florence在電腦上通訊,還悄悄有通電話…

Ken健:剛剛跟她通了半小時電話,很甜…

型男出Joe:噢?很高興吧?

Ken健:嗯!她把大學時代她對我的感覺說出來了。我感覺有點愧對她,很想補償。

型男出Joe:怎樣補償?她現在還對你有感覺嗎?我想或多或少也會有吧!不然怎會主動找你!

Ken健:雖然她沒有說出口,但言談間我是感覺得到她對我也有一定好感的。

型男出Joe:所以你就決定一腳踏兩船了!

Ken健:我也不知道。我跟阿姍就是好好的,跟平常沒分別,我也打算跟阿姍天長地久,但另一邊Florence也很吸引,可能部份是因為心裡的愧疚感所致吧!她也有對我說,我已經有阿姍,不可能跟她有些什麼,即使我告訴她我對阿姍的愛只會有增無減,唯同時我也會喜歡上她。

型男出Joe:她的話也不無道理,你已經有穩定的女友,而她假如勉強跟你一起,怎說都只能說是第三者,對她不公平,對阿姍更不消說了。

Ken健: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我就是覺得我能夠同時愛上她們兩個,而事實上這幾天我對阿姍的感覺也沒有因為Florence的出現已轉淡,反而不知怎的更加愛她。或許是因為我無意中也把阿姍當成是Florence了吧。

型男出Joe:哈哈,她們二人確實很像,何況Florence跟你還有些十多年前的淵源,我也理解你為何會對她有些情意結,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會把持不住。那你還是想跟Florence有進一步關係?約個晚飯?上床?

Ken健:約個晚飯倒是很想,說實的,反而沒有想過要上床。我希望跟她先有感情再算。

型男出Joe:偷腥卻不上床,你搞什麼笑?

健Ken:哈哈,我是認真的!說到底,在外形上她跟阿姍總是有相像的地方,我倒是想跟她多點溝通接觸,感受一下和阿姍一起時沒有的溝通和話題。阿姍性格比較踏實,但Florence則是非常愛玩健談的那類可愛女生,我偶爾也想換一下拍拖的氣氛嘛!雖然說相處了差不多三年、自己最熟識的感覺才是最安穩最合身的。對了,我其實想跟阿姍說我遇到了這麼的一個人,但我反而卻愈來愈愛她!

型男出Joe:你想找死?阿姍始終是女人,不吃醋鬧分手就怪!你是白痴嗎?

Ken健:所以我就是說想想罷了!我很愛阿姍,所以很想對她坦白!

型男出Joe:白痴的!你愛她就別要對她百分百坦白!

Ken健:我真的很愛她啊!

型男出Joe:夠了夠了!很難受!死變態!你不要搞出爛攤子來就行了!什麼事也好,一定撐你!

我垂下頭,嘴巴只管猛地張開,但並沒有哀慟的喊聲。淚水在鏡片上流曳、結聚、滿溢。兩個凝在半空中的鹹水湖,滴答、滴答、滴答,愉快地迎接著來自上面兩顆黝黑星體溫潤的滋養,悲愴地將過剩的淒涼在湖邊不捨地送走,流向冰冷的紫色奈落。滴答、滴答、滴答。眼鏡在過多的汗與淚煽動下,任性地帶著兩片湖泊由我的臉上一躍而下,發出生硬無情的碰撞聲。我深深的抽一口氣。那一刻,世界靜止了,連時間的腳步聲也暫停了。我閉著氣,好讓連肺尖的細胞也能好好認真地工作一下。使勁地將那口氣緩緩地呼出。那過程長得有像一分鐘之久。之後,臉上的肌肉突然一致通過要造出最複雜、最大規模的合作,連聲帶也以行動和議,發出了連我自己也覺得怪異的愉快笑聲。Ken這個傻瓜,真的不知道他是狡猾還是老實,總之就是讓人又愛又恨,明明應該要生氣的卻又叫我狠不下心,暗地裡還叫我有點甜絲絲,擁有這麼的一個男人真是我的福氣。他真的很愛我,我是知道的。他有用口說,也有確實在做。但現在,我竟然再也看不到,那櫻花嬌美的粉紅色。我雙眼有如加了紫色的濾鏡般,所有映入眼中的東西,都變成紫。

本來我們就是在計劃怎樣歡天喜地去迎接一個月後的三周年紀念日,之前還討論過要不要回到我們相遇的京都玩個幾天。是我說了不應該的話,所以都把事情都搞砸了嗎?要是我那時沒有佯裝嬲怒,硬要說些咄咄逼人的話;要是我那時沒有氣忿衝動,不停的催趕要脅他;要是我那時能夠好好地等,將對自己男友的信任提出來,世界是否都會變得不一樣?為什麼我要在哪個時候才忍不住自己的挑剔?明明都已經安份了,但我心底裡還是很在意嗎?是因為我的不信任、對自己的沒信心,才導致當下的結果嗎?是我錯了。我不應懷疑你,我不應催促你,我不應對你生氣,我不應小覷我們之間的愛情。我知道錯了。明明你就是努力地工作,為我們的將來打算;明明你就是對我情深意重,為我準備了驚喜;明明你就是要將我愛得更多,為我的夢想努力前進;明明,你就是不會離開我的。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可以原諒我嗎?我都哭成這樣了,你可以回來,抱著我,叫我不要哭了嗎?

腦袋在混沌的迷宮中遊歷了片刻之後,又沉寂起來。再次拿起了他的眼鏡,架在鼻樑上,走到他藏著小秘密的小櫃前,輕輕地拉出那小小的抽屜。他為了我,改變了吸煙的習慣。雖然沒有完全戒掉,但他承諾過不會在我面前讓我看到他抽煙,這三年來都沒有破過諾言。在抽屜裡我找到了那綠色盒子的香煙。我拿著盒子,笨拙地揭開紙製的盒蓋,掰開金色的箔紙,將盒子湊向鼻尖。醇香的煙草氣味透過鼻孔直衝氣管,強烈地刺激著嗅覺感官細胞。大腦對這股新鮮既密集的訊號反應大作,一股飄飄然的錯覺令我神智有點迷糊。為了熟悉這種官能刺激,我再使勁地吸一股氣,這次把盒子放得更貼近鼻孔。

有點相似,但還有很大分別。Ken身上透著的淡淡香煙氣味,跟這個還是有差別。是火。點了火的煙草會散發另一種氣味。我在抽屜裡找到一個藍色的火機。我點了火,將一枝香煙往安定的火苗送過去。香煙的捲煙紙在瞬間火紅地燃亮著,但也在轉瞬熄滅,只剩下變化不定的橙紅色邊緣,在香煙的末端故作忸怩,然後愔然落幕。我模仿著Ken點煙的動作,將香煙銜在兩片唇之間,將火苗往殘缺的末端送去,同時隔著濾嘴將煙草的氣息吸進口腔。一種刺喉的溫度令敏感的氣管倏地收縮。我被嗆到了。不知應該怎樣才可把香煙拿好,慌亂地用姆指、食指和中指將它捏緊,另一隻手則撐在櫃上支持著咳嗽得搖晃著的身軀。身體雖然對香煙的煙醺感到不滿抗拒,但心靈卻找到了充分理由去依賴這種氣味。大腦的記憶區域同意這種刺激即使強烈得未能適應,但這其中確切地包含著那同樣的、令人依戀的安全感,一種獨有的氣味,一種熟悉卻又不完整的香氣。欠缺了由Ken的體溫所昇華的氛香煙草味。

我再用雙唇夾著香煙,慢慢地、深深的,將那有如毒癮的感覺,吸進體內。當口腔、氣管、小支氣管、肺氣泡和血液都浸浴在尼古丁和焦油粒子中,我屏住呼吸。從未有認真去記住、也沒想過要去忘記的那股氣味,今晚,我竟然要用這種手段來尋覓。如果Ken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不知道他會高興還是生氣呢?我希望他會回來目睹犯案的這個時刻,將我捸個正著。我繼續下去的話,他就會回來對嗎?對吧?沒有人回答我,也聽不見開門的聲音。沒有人回答我。我再吸了一口,將煙雲吐出來,同時腦裡自動響起了那首貼題應景的歌曲。用了這麼短促的時間真的能足夠掛念誰嗎?我答你,否。於是,我隨著第一根煙的殆盡,為第二根煙燃亮了它乾涸的靈魂。

兩枝香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也沒有剛剛好的感覺。隻腿站得有點僵,臉上的銀鏡也悄悄地被地心吸引,逐毫米地向鼻尖移行。我輕托一下眼鏡,發現眼前的景物有些異常。我來回試驗,證實了自己不妥的地方。我明白這影響將會是一生一世的,因為那衝擊太大了,大得難以接受和消化。正往沙發走過去的時候,MSN又鳴叫起來。還是Joe。Ken有一個這般關心他的好兄弟真是今生無悔。男人之間的友情雖然並非我能理解,但他們十幾年的感情深厚的程度絕對可想而知。我正猶豫要怎樣開口告訴他。

我在對話視窗中回應著Joe,打了幾個字:你好,還沒有睡嗎?

那已經是凌晨的二時十七分。

型男出Joe:還早呢!你怎麼了?

Ken健:沒什麼

型男出Joe:你不是Ken…是阿姍?

Ken健:嗯,我是阿姍。

型男出Joe:噢?!為什麼你會在用他的帳號?他在洗澡嗎?

Ken健:不是。我有一件事件要告訴你。

型男出Joe:什麼事?你們…因為某些事吵了?

Ken健:不。我跟他沒有吵。剛才他還向我求婚。

型男出Joe:真的?!那你應承了嗎?恭喜恭喜啊!那臭小子怎麼會這麼突然,連我也沒通知一聲,太過份了!

我震抖的手再繼續不下去。全身肌肉都好像跟大腦失去聯絡一般,我感覺不到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我只能保持著虛浮的姿勢奮力地放聲哭叫。一整晚的強行抑壓終於成功反彈,爆發出來了。腦裡不停重播著那個時候的畫面和對白。

「有什麼不能現在就說?有什麼隱瞞著我嗎?」

「好了,我跟你說。姍,你聽好,我們結婚吧!」

那一刻,我看到了漫天的櫻花,在艷陽的染色下變成一片無比喜悅的金光璀燦,連電話另一端的Ken流滲出來的情緒,也在同時間為我的繽紛世界共鳴著。我們終於都能走到這一步了!我正要回過神來給予反應,電話就在短短的十分之一秒傳來嘈雜的汽車聲隨即掛斷。我立刻按下電話的撥號鍵,雙腳在潛意識驅使下暫時進入自主行動模式,朝著Ken慣走的那條路徑急步奔馳,心裡焦急得快要叫出來,但電話總是接不上。走到商場入口,看見癱瘓著的交通,還有一堆湊熱鬧的人群。我加快腳步,跑到一輛在行人過路處歪斜地停泊著的車輛附近,再往人潮圍觀的中心點奔過去。我在外圍站住了,還沒有看到什麼,但只見面前的人一致地散發出瘀黑的藍色,還有在濕透的泥土上腐壞著的枯葉色,我膽怯了。一定是有人躺在前方距離才幾米的地上,而且狀況一定令人難過不已。我不希望那張臉是我熟悉的憨直傻氣,我的肩膊祈盼在這刻被他溫暖的手突然按著,再送來一聲「你在看什麼熱鬧?」。我稍為移步向前,正要準備穿過人群,交通警察亮著警號和閃燈來到。人群自律地慢慢散開,在空隙之間,我忍不住走到了圓心,想要一個証實。

一名男子躺在地上無力地掙扎著,可惜地上的鮮紅色濃稠液體將他黏在地上,他只能作出微不足道的反抗。他的臉上都是斑斑的不同形狀的紅色,瞪得極大的雙眼奮力地四處張望,以彌補頭頸無法移動的限制,但就是沒有焦點。從來沒有看過Ken這種模樣,所以大腦根本無從比照,不能分辨躺在血泊中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真正認識的那個人。面對這種情景,這刻的我竟然冷靜得訝異。我再往前走了兩三步,發現一副見慣的黑框眼鏡。我彎低腰,伸出右手想去拿起那眼鏡,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一道有力的視線投向自己身上。躺在地上的他,終於以他慣用的笑容迎接著我的到來,只是在那慣常以上,那笑容充滿著痛楚和無奈。

我跪在粗糙的馬路上,不管膝蓋上破損的皮肉和融在一起的兩人的血,爬到Ken的面前。Ken提起了他的右手,在剛離地的半空中乏力搖晃。我趕緊用雙手捉緊那牽了差不多三年的手,兩隻訂情紀念戒指在激情地碰撞著,發出玲瓏單調的悲歌。兩棵櫻花樹在那裡互相摟纏,化成連理的巨木,拼死地開出粉白色有如婚紗般溫柔神聖的八重關山櫻。我看見Ken的左手在地上找尋什麼似的,最後他的表情告訴我他找到了,可是可憐的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有用血跡斑斑的笑容安慰著我。但他並不知道在他嘴角和鼻孔一直滲出來的鮮血令我的心痛得快要碎裂,而我卻要盡力掩飾自己的哀傷,縱使我知道自己的演技其實甚無說服力。他的左手握著一件小東西,他以眼神著我拿來看看。是一個細小的盒子。由淡淡米白色的絨布包裹著外層,飾以金色的幼細絲線,一個擁有圓角的正方形可愛盒子。在暗紅色的生命點綴下,那小盒子變成一朵美艷動人的八重關山櫻。我猜得到裡面是什麼,連理樹的櫻花此時盛放得更洶湧,同時掉落成一場櫻瓣雨。櫻花的古老傳說總提到屍體和血水都會令櫻花更壯健茂盛,但這時花開的速度開始追不及花落的急促,Ken也好像在打睏般,即使他還在極力對抗,那半垂的眼簾不由自主地想要閉合起來。

粉白的櫻花雨停住了,樹上沒有留下一片餘瓣,鋪滿一地的,都化成了蒼白的白玫瑰,在一片紅色的滋養下,漸漸開成深紅得近乎黑色的玫瑰。救護車上我一直握著Ken漸變冰涼的手,所有見慣的事物都變了樣,連我的視野也變得只剩下那血腥的暗紅,我知道,我的情緒也變成失控磞潰的堤壩。

沒有變的,只有那副黑色膠框眼鏡,和那朵最後的、永遠的八重關山櫻…

(四年後 - 後記)

「我們書店裡確實有這麼的一位服務員沒錯,但現在剛巧是她的休息時間,所以不在店內。如果先生想找哪一本書也可以向我查詢,我是Cammie,很樂意為你服務!」書店裡嬌小可愛的兼職店員落力地表現出專業的殷勤態度,還有招待男顧客專有的附加服務-萌到不行的語氣表情。一心恃著這項必殺技來加分,為將來成為全職員工努力拋媚眼耍可愛的Cammie,從來都受到不少顧客的稱讚,連老闆也覺得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可惜這家書店舖面細小,老闆說同一時間內只要兩個人看店就很足夠,所以只要有那個全職的女人存在,Cammie都無法成為全職員工,無法更加接近氣宇軒昂的老闆。

難得有位外貌不俗的青年來到這家古舊又古怪的書店裡,Cammie還以為可以不用再跟中年男人和老頭子搭訕,趁著老闆到了歐洲旅行,那個礙眼又礙事的女人正好外出休息,心情暢快地跟年紀相若的顧客聊聊天。怎知,那男子對Cammie毫不感興趣,還送上一句「你沒有能力幫我,只有她才可以。」Cammie的怒火妒火全開,但為保持服務員的親切形象,縱然聲音變得有點粗、眼睛瞪得有點大、嘴角笑得有點抖、拳頭握得有點緊之外,一切都和平時沒兩樣。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

「雖然她應該差不多要回來,但若然你告訴我你想找哪本書,我也能馬上替你找到啊。」

「是這樣嘛…?」男子打開手上殘舊得有像古董的一本筆記簿,翻著厚厚的書頁。這本筆記簿跟這裡的書很合襯呢!都是老舊的東西…很值錢的吧?!Cammie呆望著男子忙碌的手指。那根幼長的食指在筆記本上敲了兩下,男子毫無表情地望著Cammie,Cammie本能地回以可愛的淺笑。

「我要找的,是Magika Bimillionairéte時期的Selexial Telefatále bon Shutte,Charmae Edition。」

「什麼?!」

「Selexial Telefatále bon Shutte。」

「那是法文書嗎?我到法文書區幫你找。」

「不對。那是…」

「那本書讓我來拿給你吧,先生。」書店狹小的門正在掩上,走進來的是一位束著馬尾,架著黑色膠框眼鏡,身形瘦削的女子。

「你回來正好了,這位先生想找你。」Cammie雖然覺得那女人礙手礙腳,但她的回來正好替Cammie解窘,立時叫她鬆了一口氣。那男子說的那本書到底是什麼東東,Cammie完全摸不著頭腦,但這些場合屢見不鮮。那些看來身無分文的老頭經常也來買那些怪到不行的書,連書名也無法記得住但卻幾百元甚至幾千元一本的古董書。可是,店裡就只有她一個不懂得那些書,連放在哪裡也不知道。店長就不消說,但連那女人也對那些書名好像耳熟能詳,她真不簡單,難怪顧客們都愛找她幫忙,自己始終望塵莫及。要成為全職店員跟老闆朝夕相對,看來只是少女豆芽夢。

「Cammie!」那女子突然的叫喚,把白日夢中的她叫醒了。「是!怎麼了呢,姍姐。」

「老闆現在應該正從機場過來,你跟他說,我今天要先離開…不,你跟他說,我有緊急事情要辦,明天開始就不能回來上班了。」

「什麼?」Cammie心想,今天的怪事會不會來得太多太快?

「你在這裡都兼職了一年多了,老闆應該會聘用你做全職店員的,別擔心。」

「可是…」Cammie突然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矛盾的心情令她的舌頭胡亂地拉扯著。

阿姍輕輕將眼鏡滑下,露出有如獵豹的雙眼,稍稍看過正在傻笑的Cammie。「你是個可愛的小女孩,老闆會喜歡你的。對了,買一盆粉紅色的仙客來放在店裡吧!那跟你們很合襯的。」

阿姍面對著在門前等待的那個男子,輕輕用右手姆指和食指捏著眼鏡架臂,低喃著:「Ken,放心,有你跟我在一起,沒問題的!」

「我是阿姍,請多多指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