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日星期日

「你決定如何?」

「我...」

我望著螢幕上的資訊,沒有一點不明白。但越明白,就越多不明白隨之而來。

現在我需要交出一個答案,因為在案頭對面的它,正向我拿取我最終的答案。一個意願。一個去或留的意願。

就算明知自己來自那裡,明知自己現在可以回去,但是否斷然回去就等於可以重獲在這邊感到缺失的東西?

再者,我被放在這邊的原因,在剛過去的七小時四十六分鐘裡,已經弄得一清二楚。

因為我是劣等的。

是最低等、被流放於低次元的血統。

就算在這裡努力地活到了近半百,有意無意地爬到今時今日的社會地位,被一般人標籤為成功人士,處身上流社會中,但在那邊,我始終也是最低劣的。

是血統之故。

我的血脈一直由古至今都是在那邊的奴僕階層,感悟力低至極點,被流放到這邊是常有的事。

沒有被流放的,就只有成為最低的勞動階層,或者幸運一點,就是住在主人的豪宅中,為他們做奴僕。

有比較幸運點嗎?老實說,也不太壞。

並不是因為「豪宅」這回事,況且那邊所說的「豪宅」並不是這邊所謂的華麗物質居所,而是能量很優質的地方,硬件和軟件方面而言均是。

在這種環境中比較容易培養感悟性,說不定有天可以稍為改變命運。

至少大家都這樣想。

但在剛過去的七小時四十六分鐘以外人的觀點得知,從來沒有一個成功例子。

一切都只是妄想的希望。

血統這回事,真有够可惡。

反倒在這邊,由於擁有這特殊的血統,突然變得高人一等。

但在一群螻蟻之中當個皇也只是一介蟻民,試問又如何?

在悟醒之前還好,悟醒之後就深切地感覺到,一切都是如斯膚淺單純,甚至可笑無知。

物質次元就是這般乏味,我也在這種乏味的感覺裡活了十幾年。

但回到這個「去或留」的問題上,我還是有點拿不定主意。

「你不給我答案,我就假設你的答案是『留下』,那我就離去好了。」

看著它說著人類的說話,雖然已經不再感到驚訝,但還是像看著一隻寵物說著人話一般,格格不入的兀突感覺還是很強烈。

縱然我心裡早已有個底,知道自己意願如何,但又有點不甘。

或許,它特地來找我,是有些特別的原因,而這原因令他不得不親自來到我面前,並且將那邊的事情透露給我知曉。

那麼,我手上應該有些籌碼可以跟他交涉。

我一定有利用價值,所以它才會跟我接觸。

我也要好好利用自己的這些「利用價值」來利用它。

「是的,我來找你因為你的用處不少,而且,只要你肯答應的話,你能得到的回報一定比你所想的多。」

果然。

它主動提出條件了。

「只要你留在這邊,等那群人出現。那群人表面上背景不同,但巨輪令他們聚在一起,在這邊找尋那『唯一』,修補這邊的問題。」

「報酬呢?」

「你應該知道有關生命之樹的事。我們那邊當然也是以生命之樹來撐起世界,甚至比你在這邊單憑想像出來的概念更具體、更實在。這邊的樹出毛病,同時也會危害到那邊的樹,因為樹本身是無限伸延且同氣連枝的。最麻煩的是,我們那邊無法直接插手干涉這邊的問題。我跟同伙的都看不過眼,於是在近世紀被流放的名單中找合適的人選,然後找到了你。」

聽起來並不是甚麼好東西。

「只要在這邊集齊了那群人,包括你在內的十二個人,就可以令這邊的生命之樹重新活過來...」

「活過來?你的意思是,生命之樹在這邊正步向死亡?我聽不明白,身為世界真理的生命之樹怎麼會死?」

「沒有被崇拜的宗教是不會存在,沒有信眾的神明並不會『活著』,這不是胡說的。別忘記了,即使在物質次元,信念的力量仍然存在,而且如同在其他次元中同樣地運作。這邊的生命已忘記了『本質』,所以,衰落是必然的。但只要找到那『唯一』,就可以改變局面,而你在過程當中,就可以掙脫血統的枷鎖,回到我們那邊以新的階級過活。」

即使我對此半信半疑,但若果真的可行,一試又何妨。反正,我也想待在這邊。

說到底,自尊這回事並不容許被折屈。

「好吧,那你會告訴我應該如何等待他們的出現嗎?不然我還是每天上下班,也不知道如何辨認他們是否我要找的人。」

「你的收藏品會在適當的時候告訴你。」

在它說完這句話,我的腦海自動就浮現了某些東西。都是我這十多年來收集回來的珍寶。

「我的伙伴一直暗地裡跟這邊的人聯繫,甚至破戒地在他們的靈魂裡種下了不同的幼苗,所以你會發現他們有些地方跟平常人有異。這些奇異之處不一定存在於外表,亦有可能連當事人也不知道自己的過人之處,但你卻可以感應得到。畢竟,你是真正來自我們那邊的,血統就是特別的。」

血統。我還是很介意身上流著的血脈。

「好的,我就留在這邊,但我不保證我能夠完成你所說的那件好像很艱鉅的任務。如果你在我中學二年級的時候過來跟我說這些,可能我會更雀躍點,但現在才玩這些中二病的遊戲,老實說真的有點兒那個了。不過,我知道你所說的都是事實,畢竟我也能稍為接通到那邊的資料庫,也明白你說的事情不是胡扯的。那麼,你會給我一些小提示,讓我這個中年的新手可以開始得順遂一點嗎?」

「去找這一本書,是我的伙伴留在這裡的一本無聊讀本,但對你們這邊來說卻是奇怪無比的書籍。在找到這本書的時候,第一位在這邊要找的人也會同時出現,到時候,你和她都會感覺到的了。」

腦裡浮現了一個古怪的書名:Selexial Telefatále bon Shutte

他如常地走在街上,腦袋不知何故有點愰然。他剛從十五小時的睡夢中醒來,也許這就是原因。

走到路口的報攤,看見陳列著的報刊,他感覺有點怪怪,但一時間卻說不出來怪在哪裡。他慣性地朝著那個冰涼的飲品櫃伸手,熟練地趟開玻璃門,在同一個位置拿出慣常會買的豆奶。

「咦?怎麼不是豆奶?換了位置嗎?」他的眼光投向飲品櫃較右邊的位置,找到他最愛的豆奶。「突然換了這麼多新飲品?」在納悶的同時,他的左手在口袋掏出一個貳圓和伍毫硬幣,遞給看店的老伯。

「嗯?四眼大叔今天不看店,換了個阿伯?」心裡又冒出了一大個問號。

「喂!五圓啊!」老伯大喝一聲。

「啊!」他被突然的呼喝聲嚇得失神,連忙在口袋把所有的硬幣拿出來湊夠五圓給老伯,老伯一雙不滿的眼睛在老花鏡框上猛地瞪著他,然後呆了兩秒,才把頭重新埋在馬報中。

他呷著豆奶,轉身往街上走,神還未有定下來。

「怎麼豆奶突然貴了一倍?那個老伯是要敲詐嗎?」雖然不爽,但性格內向怕事的他只能在心裡埋怨,不敢作聲反抗。事實上,剛才他好像還沒有清醒,反應不及也是正常。

「怎麼這包豆奶味道怪怪的...」他細心看著手上的豆奶,參詳著那個包裝。跟平日的明明沒有分別,還是一貫的藍白相間設計,也還沒有過食用限期,直到他發現了一些看不明白的符號,讓他雙眼一睜。

「甚麼東東?外星文嗎?」他突然心裡一寒,隨手就把那盒才喝完兩口的豆奶扔在路旁,幾乎想把吞了下肚的也吐出來。「甚麼跟甚麼?難怪味道不同的了!」

旁邊的路人向他投以厭惡的目光,可是轉眼間,他們都把注意力放回胸前那雙手持著的東西,繼續走著他們的路。

「他們都在看甚麼?」面前的路人,幾乎每個人都低著頭,看著胸前手裡的一件小東西。他納悶的程度讓他幾乎按捺不住要大叫一聲來清空混亂的腦袋。

報攤看來怪怪的,報攤大叔又不見了,飲品位置變了,味道又不同了,包裝還出現了古怪符號,每個人還一直望著古怪的東西...

他又發現了更多不明所意的東西 -- 店舖一夜之間變了,完全地換了未見過的商號;路人的衣著變了,那些款式像是外星人才會穿的衣衫;聽到的語言變了,出現了些從未在這裡聽過的聲音;天空變窄了,空氣也變得好像有毒般混濁...

他似乎猜想到是甚麼回事,於是就想就樣昏過去,希望醒來之後,一切都會變回原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