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0日星期一

扭曲

我走進了那個門戶,眼前的光景讓我驚訝不已。

略為寬廣的庭園中,佈滿各種各樣的藝術品。


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各種盆景園藝,安靜地被排放在牢固的架子上。


屋子的主人終於走過來迎賓,手上還拿著一把鉗子。
 

「嗨,好久不見了,我的老同學,近來還好嗎?」
 

他是我的中學同學。
 

距離上次見面,大概已有三十年左右的時間。
 

他是個性格古怪的人,所以我們的舊同學聚會總是沒有把他算進去。
 

想來我應該是他身邊少數朋友的其中之一,甚至可能是唯一一個還有跟他聯繫的人。
 

其實說是聯繫,也只不過是在很偶然的機會下,我發現了他的奇異興趣。
 

而很恰巧地,這個興趣也挑起了我的興趣。
 

但我的興趣並非與他的嗜好同源。
 

我的興趣是去觀察他怎樣「進行」他的興趣。
 

於是,我就冒昧地跟他聯絡上了,還約了今天來拜會。
 

當一個狂熱者對某種興趣非常著迷,而遇上了對他這種狂熱感興趣的人時,他們就會有如尋獲知音一樣,突然變得好客。




簡單的寒喧幾句之後,我們就落到沒有話題的沉寂境況。
 

畢竟太多年沒有見面,加上他從來都不是健談的人,所以這是很理所當然的狀況。
 

雖說我是對他的興趣產生興趣而來,但我卻不想對這回事挑起任何話題或問題。
 

我,只想從旁觀看。
 

他好像也知道我的意圖,於是徑自走到他的藝術品前面,將我當成不存在似的,輕輕撫摸著
他心愛的藝術品。
 

我站在他的左後方,大約五公呎的距離,靜靜地看著。
 

在他粗糙的指頭觸碰到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藝術品之際,我彷彿聽到他發出了一聲低吟。
 

「嗚...」
 

很古怪的一種聲音。
 

像是愉悅,也像是痛苦。
 

像是在咽喉裡的嗚咽,也像是口腔中的哽聲。
 

他繼續讓那五根指頭在那藝術品上遊走。
 

從底部開始,一直往上撫摸,本來蹲著的姿勢,隨著左手向上的路徑,變成了踮起腳尖的直立樣模。
 

他摸著藝術品的頂部,調節了一下那分枝的角度,然後舉起右手的鉗子,用力地對準那個關節位置夾了下去。
 

眼前的視覺衝擊還不及耳邊的聽覺刺激強烈。
 

一聲內歛的慘叫聲,從那一尊藝術品傳來。
 

「嗯... 這棵還是太嫩,看來要多花點時間才行。」
 

他往後退了幾步,右手橫放在胸前,左手手肘擱在右手上,托著下巴,專心地參詳著眼前的藝術品。
 

右手上的鉗子,掉下了一個濕濕的物體。
 

那物體接觸到泥土地面時,頓時讓地面變成暗黑色。
 

幾秒鐘之後,他又再踏前,走到藝術品的左面。
 

他扭開纏在那裡的一根粗鐵線。
 

本來處於受壓狀態的「那東西」,在那根粗鐵線被解開那一刻,緩緩地回到「正常」的位置,重現「正常」的模樣。
 

可是,順著那回復原狀的動作,他抓住了那東西,往另一個方向用力扭。
 

那種不自然的角度,在粗鐵線和鉗子的協助下,形成了一種怪異的美感。
 

「你知道嗎,羅漢松生長速度慢,木質韌度高,所以能夠在長年的塑形下長成各種優雅奇特的形態。」
 

又是那陣古怪的低吟聲,今次卻更明顯、更持久。
 

我望著他面前的那件藝術品,不知道自己是否瘋了。
 

我感到害怕。
 

我想就這樣離去。
 

反正他應該正在沉醉於自己的玩樂中,到達失心的狀態。
 

看到他不斷地將那些柔韌的部份隨意翻轉、扭曲、拉長、甚至剪掉,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幻聽變得嚴重,也變得真實。
 

那邊傳來斷續又悽厲的悲鳴。




那個人大概已經活不久了。
 

他的一雙大腿,被一圈又一圈的粗鐵線緊緊纏著,讓兩腿緊緊貼在一起。
 

鐵線被暗紅的天然顏料污成烏黑。
 

直到膝蓋位置為止,綑著的雙腿看起來根本就像一枝粗樹幹。
 

然後,左腳從膝蓋開始往前方折曲了約70度。
 

那是正常人的膝關節不可能呈現的角度。
 

是後十字韌帶被完全拉斷後才可強行實現的效果。
 

然後左腳腳掌則垂直牢牢地插進泥土中。
 

右腳矗立在泥土上,但由於無法跟左腳取得平衡,多出來的腳掌和部份的小腿看來已經被切掉。
 

傷口被泥土封著,看來已是好一段日子之前的修剪了。
 

臀部對上的腰肢被幾條支架支撐著。如果不靠那些支架,他應該一早就癱落在地上。
 

整個人呈向後仰的形態,但不是單純的仰天動作。
 

如果你覺得瑜珈的姿勢已經夠違反人體自然設定,我眼前的所見一定讓你想不出那是一個人。
 

他的腰肢既扭向右邊,也扭向上方,胸膛卻幾乎像挺胸的姿態向著前方,但頭卻望向廣闊的天空。
 

為讓肢體能順從設計者的心意扭轉,一圈圈不同尺碼、佈滿鐵鏽的鐵環從不同地方固定著。
 

他的右手從肩膊開始被扭向背後,上臂與背部幾乎緊貼,前臂則順著肘關節擺在頭顱後方。
 

或許那根本不是順著肘關節的活動平面所造成的角度。
 

在各種固定裝置的輔助下,或許刻意微妙地向右扭了個十度八度。
 

手肘看得出有腫脹和隆凸,不知道是關節骨膜裂開後滲出的液體還是脫臼的骨節造成。
 

手腕算是人體中最能隨意扭動的關節之一,所以看來沒什麼讓人驚喜的造形。
 

至於五根手指,其中一根指頭-中指-已被他用鉗子截短了。
 

由於不是用剪刀等利器處理,那個傷口有點神奇的美感。
 

像是天然而成,像是樹木的枝梢末端,還凝著紅色的朝露。
 

各根手指被安排得有像羅漢松的枝葉,在頭顱後面傲然雅緻地散開。
 

左手被粗鐵線綑著,固定在頸喉前。
 

剛才他將其中一圈粗鐵線解開後,左前臂就由本來向上的角度被扭至膊胳的方向。
 

顯然這也是個不可能的角度,但他使勁地把這個角度從那件藝術品上呈現了出來。
 

看來是有點勉強,關節不太順從他的意願,跟那粗鐵線作出無聲的抗衡。
 

他大概發現這個新形態需要加強固定力度才能達至完美,於是再拿來三根粗鐵線,狠狠地在那被拆翻了的臂胳上纏了幾圈。
 

此時,我又聽到那恐怖卻令人血脈沸騰的低鳴。
 

「你知道嗎,他是我見過最上乘、最能令我興奮的羅漢松。」
 

他沒有面向著我,但我知道他在跟我說話。




他的庭園裡到處都是造形奇異的羅漢松,有的看來已有幾百年樹齡,形態有如盤蛇、有如騰龍。
 

有如人。




我回到家中,還有失魂落魄之感。
 

到底那是羅漢松,還是人?




我還記得聽到他跟那棵羅漢松說 ,「你渴了嗎,松哥?」 


2012年11月25日星期日

《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偽術淺釋

聽說《少年Pi的奇幻漂流》反應毁譽參半,與小弟同行的朋友亦覺得歷險開始前的部份比較沉悶,到老虎出現才開始精彩,小弟則認為整體結構和內容沒甚驚喜,唯獨視覺效果不俗,所以評價未屬差劣。若要數最特別之處,就只有在片末最沉悶但卻又最重要的一段 — Pi在醫院訴說「真相」、沒有具體畫面只有Pi面部特寫的部份。將真相以最鬱悶乏味的方式表達,用最華麗奇幻的假像包裝事實讓對方驚喜,正是這齣戲的賣點,也是現實生活中的無奈。

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小弟一樣,會執著於Pi最後陳述的事情才是真相這一回事。大概很多人都只會將焦點放於與老虎一同漂流海上的情節,或者根本不在乎甚麼真相假像,只要歷險過、刺激過、高潮過(咦? 這齣戲高潮真的在歷險當中嗎?)就好了。就是這種心態才符合現代社會的節奏和傾向。真與假,雖然我們口裡經常說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但事實上,我們只是將喜歡的當真,不喜歡的當假;有利的當真,不利的當假;精彩的當真,嚇人的當假。就這樣而已。小弟深信,Pi不是為了打發兩名日本人而杜撰出那段殺人事件,而是一開始Pi就創作出一個充滿野獸的故事來掩飾事件,也讓自己逃避。相當低劣的行為。

說到為何我會相信輕描淡寫的殺人事件是真相,而奇幻漂流這繪形繪聲的經歷卻是故事?如那個為取材而找上Pi的作家所說,斑馬=水手、鬣狗=廚子、猩猩=媽媽、老虎=Pi。首先這群動物在殺人事件中換置成人物之後的行徑和經歷都絕對能夠說得通,惟獨在故事中動物們出現的時候卻非常不自然。先不論那個日本人提出好像很有力的疑問「香蕉不會浮水」這點,因為小弟未做實驗證明真偽,但就在救生艇的小船艙就可以藏起鬣狗和老虎已經夠不可思議了!再者,鬣狗哪有可能在老虎的身邊待了這麼長時間還能跑出來亂跳亂吠?所以動物的故事只是謊言。

Pi一直說那頭老虎跟他一同漂流,其實說穿了,他只是一直跟自己邪惡醜陋的一面同行。老虎就是他的「心魔」。在Pi的小時候,他嘗試跟自己的醜惡接觸,希望接受自己黑暗的一面,卻被父親阻止了。大概這些往事也是Pi自己改篇而成的故事, 因為終竟沒有人能夠作證。小弟極相信整齣戲中大部份Pi與作家之間的對話都是Pi 自編自導的故事,除了最後介紹妻兒之外。

先隨便分析一下Pi這個人。他有點像火象星座的人,愛現、要受注目、自由奔放、 自我中心、自制能力低、天真單純。Pi對宗教有一種執迷,但卻找不到真正的門 路。他對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會放棄,不理會他人的目光或評論,甚至要把別人也牽連進去。同時卻介意自己的身份,希望得到認同和區別。或者在某個時間點,Pi接觸到某種宗教或哲理,令他想要去接觸自己的黑暗面,而反對宗教的父親看出來後就加以阻止,在Pi口中就變成了初次接觸老虎的往事。 那頭老虎在殺掉鬣狗之後就一直都在船上,偶然才消失到船艙去。老虎的活動就是Pi本身凶暴醜惡一面的化身。在茫茫大海上只剩自己一個,還有自己在被迫到絕境時引致精神分裂而生、殺過人的「心魔」。在海上Pi一直躲避老虎和馴服老虎 的情節,就是在交代他怎樣正視和處理自己凶殘失控的精神面,還有那種殺人過後的罪疚感。遇上海上大風暴的時候,Pi一邊敬仰天神的偉大,還叫老虎從船艙出來觀看奇景,可是老虎卻怕得要死,間接指出了Pi感覺到自己在宗教的神明面前因為殺人的罪過而感到懼怕,無法釋懷。到最後獲救之際,老虎就此消失,也代表Pi要重新投入到正常的人類生活,不一定是放棄了「心魔」,但至少是暫時流放,或者當成「心魔」已死。

至於奇幻至極的食人浮遊島的見聞,小弟認為是Pi體會和接受自已一體兩面的過程。日夜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景,跟Pi和老虎強烈的對比一樣,但本為一體,也是自然而然的狀況,不能解釋,也不用解釋, 只要接受和適應就好了。就像狐獴群一樣,總能找到跟環境共存的方式。狐獴象徵的是一般人。是平凡又一般、只會順應潮流、毫無個性的倒模個體。那個島中湖的兩面性,代表的事物可多。在群體社會中,即使擁有極端的兩面性仍然令群眾默默接受 的,可數政府、宗教、和自身。不聞不問的狐獴群知道這樣的生存態度就可保命, 而Pi卻發現這是個恐怖圈套,終有一天會失足掉落晚上的湖中被吞噬掉,所以決意離開。這是看清了事情正反兩面之後選擇以正面的路徑進發的舉動。亦因如此,在 下一次著陸之時,老虎就安然離去了。

整個故事總要提到宗教、提到神明,但小弟卻感覺不到實際上到底哪裡「神」了。 小弟的結論是,Pi所訴說的故事要拉扯到宗教或神明上頭去,就是要讓他自已好為殺過人的事件添上一點悲憫甚至神奇色彩,叫自已好過一點,將一切推到神明的安排上,自已變成弱軟無力屈服於大自然和一切絕境中的弱者、受害者,卻受神的看顧而逢凶化吉。宗教就是庇護站。Pi就是一直躲在那個庇護站中,不停重覆說著同樣(或不同?)的謊言,去掩藏過去的陰影。他將自已的生還包裝成神蹟,將自已的獸性換置到虛幻創作的動物身上。可悲。

每次看到那張電影海報,一大個老虎頭出現在Pi的背後,不就暗示了那只不過是Pi的另一個面目嗎?我倒想不明白為何一個單純關於少年與老虎一同歷險的故事有何吸引。事情不是表面看來這麼簡單吧。或者,因為我有這種想多了的想法,才令這齣戲不致完全乏味。但老實說,每次想到整個故事都是一個為掩飾罪行而創作出來的惡意謊言,不禁眉頭一皺。大家怎麼都愛受騙呢?

2012年9月9日星期日



我大概是生病了。
最近無論睡多或少,都一樣覺得睏。
不,我不是指這狀況是生病。
雖然我指的,都是跟睡眠有關。
最近,我好像沒有發夢了。
發夢對很多人來說,不是甚麼好事情。
很多朋友都說,每晚在睡夢中渡過,感覺很累。
醒來的時候,就像沒有睡過一樣。
很累。
可是,我卻沒有發夢。
沒有夢。
怎麼沒有夢。

我一直相信這一回事。
是甚麼時候開始相信呢?
記不起來。
是出來社會做事開始,還是大學時期已經開始?
記不起來。
我就是相信。
到現在也是同樣地相信。
我甚至有懷著被人訕笑的覺悟,跟別人分享了我這個信念。
夢境,其實是另一個世界。
是另一個跟這邊非常相似的世界。
而那邊,同樣有「我」。
而我,就是那邊的「我」的夢境。
那邊的夢,就是這邊的現實。
這邊的夢,就是那邊的現實。
我當然也是「我」。
可是,就是有點分別。

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因為活著的世界不同,我們有著微妙的同異。
長相極常似,身形和能力卻有所差異,但腦袋還是同一顆。
感覺就像是,我和「我」是憑那顆腦袋連繫在一起。
我在夢裡,可以看到「我」在跟隨「我」的意志在活動。
我雖然可以左右「我」,但「我」總會做出很多令我吃驚的事情。
那些都是我做不到的。
或者,我不可能在這邊的世界做到的。
我們分享相同的經歷,這點我是確定的。
我活動的時間稍為比「我」長,因為我睡眠的時間不多。
可是,幾乎每晚我也看到「我」。
我看著「我」的生活,感覺像在看電影。
我不會因為「我」而覺得累。
發夢反而令我精神飽滿,甚至滿足。
我已不只一次被「我」的遭遇逗得在睡夢中笑了出來。

可是,「我」近來不見了。
我沒有發夢。
所以這不是夢話。
我的意識沒有留低任何「我」的事情。
我也看不到「我」的生活。
所以,我累了。
是因為我失去了「我」。
可是,這並不科學。
生理上而言很容易理解。
這種狀況,所謂失去了「我」的狀況,不是一種病理。
這跟失去自我不一樣,我說的「我」是在夢中的「我」。
況且,我又不是實在地失去了任何身體部份。
對吧!
是嗎?
我不肯定。
或許我的腦袋就是少了一部份。

到底「我」是住在我的腦海裡,還是住在夢的世界裡。
我不知道。
還是,「我」生病了,所以我看不見「我」?
以我的理解,我睡覺的時間「我」就能夠活動。
「我」睡覺的時間,我就在活動。
我睡覺的時間,對「我」而言,我是不存在的。
就像我在活動時無法見到「我」一樣。
因為「我」在睡覺。
我們共用一顆腦袋。
所以我活動的時候,「我」無法使用腦袋。
「我」會失去意識。
至少在我的角度看來如是。
嗯,那我可能理解得到了。

我生病了,因為「我」生病了。
「我」大概一直在昏迷。
所以腦袋被我獨佔了,意識一直在我這邊開啟著。
所以我看不到「我」。
所以我沒有夢。
因為「我」失去了意識,無法活動,所以我看不到「我」的生活片段。
「我」在沉睡,所以沒有人替我的夢去演出。
「我」就是我的夢。
「我」就是讓我看到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我」就是我腦袋中那些功能未明的部份。
「我」就是○○○○○。
沒有了「我」,所以我生病了。

怎麼才能,救救「我」。

2012年9月3日星期一

反洗腦反被洗腦?



在此起彼落的「反洗腦」聲音之中,就像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成對出現一樣,有很多「反反洗腦」的聲音也隨之冒起,辯說「反洗腦」者實被「反洗腦」思想所「洗腦」,反對國民教育科才是被洗腦的舉措,要大家好好反省。同時也出現了各種針對「逆向洗腦」的見解出現,即說現在我們突然頓悟的反抗思想其實是被另一長期的洗腦作用所影響。

我無法證實和解析他們所指的洗腦是否真是洗腦,又或說,既然那些都是洗腦的話,我們其實從小就活在一個充滿洗腦程式的環境:宗教是洗腦,家教是洗腦,禮義廉恥是洗腦,報章雜誌是洗腦,廣告是洗腦,連坐地鐵時「先讓乘客落車然後上車」也是洗腦。我們每天都被這些微不足道卻不斷重覆的話語所洗腦,那為何要突然強調,並視為不能接受?

人不斷被「洗腦」,就是從中建立自己的思考模式和價值觀,找適合自己的那套觀念來堅持,就像有人信基督教有人信佛教有人信自己。可是,大前提是,我們大都有選擇權,選擇被什麼「洗腦」,或者拒絕什麼向我們「洗腦」。我們不喜歡被某廣告「洗腦」,我們可以不去看,不想被某宗教「洗腦」,可以不接觸,不想被報章「洗腦」,我們可以不讀。如果我們願意被「洗腦」,我們就會樂意被蒙蔽,因為我們同意「洗腦者」所提供的信念或資訊;假如在權衡過後覺得「洗腦」的過程或結果是有弊處,我們就會抗拒被洗腦。這是我們一向擁有的自由,也就是自由意志。

如果要將國民教育比喻成家教,那大家就更容易理解。我們實在有太多例子放在眼前,什麼家長就會教出什麼子女,因為小孩在未有判斷能力之前已經被家長們「洗腦」,將價值觀灌進他們幼小的腦袋裡,他們就是父母的一面小鏡子。假如家教是優質的,當然能夠教導出優良的小孩,但假如家教是偏頗橫蠻的,小孩也不會成長得正直。我們也知道,子女到了青春期就有所謂「反叛期」的時間,因為個人價值觀開始成形,所受到的「洗腦」已經不只來自父母家庭,還有學校和同儕,所以會對家教所提供的「洗腦」作出反抗。假如家長是通情達理的,他們可能不會採取太大干涉,只會在旁稍作扶正,讓小孩獨立成長,但如果遇上有如共產黨的暴君專制型父母,情況大家心裡有數。

假如國民教育真的施行,而自小學開始被洗腦的小朋友,長大到擁有獨立思考批判能力之時,有多少個能夠像反叛期的孩子般,對國民教育作出反抗?要站起來反抗,不單止學科取不到好分數影響學業前途,也會被標識為壞學生,甚至因為「叛國」之名受到各種難以想像的刁難。大陸開始了全國洗腦模式數十載,自然已經令大部份國民慣性地順從黨和國家,要反抗的小眾轉眼間就會被其他聲音掩蓋,或者被各種荒誕的方式排除,但這種做法在香港這個自稱擁有自主自由的地方是否行得通?學生們已經將答案清楚告訴了中央政府和特區政府。

現在我們要反對的,是一種「強逼性洗腦」,因為我們覺得不妥,不想接受這種洗腦,我們才要反對。如果有人是要說這是因為被人洗腦後才會反對,那豈不是代表我們一直被「洗腦」而建立出來的道德標準和價值觀也一概否定?這樣完全說不通,也不是事實,那些只是糾辯,不可理喻。學生們現在的處境就有如被強暴,他們只是想保護自己,不想被人「強行進入」而已;而平常被人說是「洗腦」的資訊,如果是我們「自願被進入」的話,自願享受及承擔其過程及後果,那根本不能與「強逼性洗腦」相提並論。

「應約一夜情」和「被人強姦」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我們要反,是因為「被逼」!

2012年8月19日星期日

狂戀熱拜

一般情況下,人類對無法理解的事情都採取不相信的態度,因為該事物超出了人類所能掌握的範圍,讓人無法考證真偽,所以不能輕易從理性或邏輯角度完全說服人們,就如外太空生物、宇宙船等等所謂超自然現象的事情。 若然以理性角度無法讓人建立信任,從感性角度出發則能獲得一群信眾,例如超自然現象狂熱者。他們以直覺性的思維,毫不猶疑地堅信對象事物的存在和其真確性。正是由於他們的信念基於感性多於理性(當然他們手上總會有一堆理據來支持他們的感情依歸,但這不代表那些理據完全正確),所以受到外界評擊的機會也相對繁多,或者被標籤為不理性和迷信的一群。

那類「狂熱」其實並無對錯是非,況且我們日常生活中,身邊其實充斥著更多比這類狂熱份子更瘋狂、為數更多、但我們卻視之為平常的人群存在。這些另類卻平凡的狂熱者,推崇的就是「愛情」和「宗教」。

愛情是一種近乎無理性可言的信念。當然我不是說裡面全無理性,如是者那會是種過份偏執的畸戀,但無可否認,人類理想中的愛情,普遍是以感性為先理性為後的一種精神寄託。假如你在戀愛關係中處處以理性衡量,不論對方的特質或者關係中的相處等都冷靜分析、運籌帷握,就算你本人樂在其中,對方也未必覺得享受。當然這只是大多數情況,我不排除有理性至上的策略型愛侶,只是在外人眼中,他們的關係比較偏離一般認知下的戀愛關係。

愛情之所以也是一種狂熱,是由於人本身這種生物是難以理解的。相信沒有一個人能夠百分百肯定自己對自己瞭如指掌。人本身是種有自由意志、思想和感情的生物。我們的自由意志令我們每個個體都能自主,採取與別人不同的行為;我們的思想不單受到自由意志的驅使而採取不同路線發展,神秘難解的潛意識更令我們擁有自己也不察覺的精神面向;感情這種純粹主觀視點亦以每個個人的不同經歷和處境、在無法以客觀方法分析的角度,把我們朝不同的行為模式推進。這些都是令人類無法完全了解自己的屏障。當我們連完整地理解自己也一籌莫展之時,更不要妄想完全理解另一個人了。

當我們無法理解一件事物,卻又全心全意去相信該事物之事,我們就是去除理性、選擇以感性為之加冕的狂熱者。愛情必須建基於信任,否則無法長久持續。可是,我們偏偏無法完全了解我們愛的人。若要相信無法理解的事物,我們理性上不容,但感性上則無分對錯、不置可否。想愛,就去愛,就去信。這就是一種狂熱。

除了愛情,另一種性質相近的,是宗教。

宗教不是一種實質,看似是歷史,但無從考證其真偽;到頭來,是一種信念、哲學。宗教的本義是要讓信眾獲得心靈上的慰藉和支持,以人類對超自然力量的恐懼和敬畏之情作支柱,以各種神蹟故事或話語的引述來展示其神靈性和價值觀。每個宗教背後的教義都有其哲學,尤其是歷史悠久的大宗教,其哲學思想更是艱深難懂。以理性的觀點看來,其哲學難以理解,是因為其「超自然力量」是超越了身為大自然一部份的人類所能明白的範疇,所以只有少數人能夠理解和運用其哲學的思維和力量。該少撮人大概就是獨具慧根、被神明選上了、所謂的大宗師或者宗教領導人。至於一般信眾,當中不能理解的平凡人佔大多數,這是無容置疑的。

既然大部份信眾都無法理解宗教背後的哲學思想實際為何,就只能憑一股熱誠去相信其宗教教義,或者以所謂的見證或實例來支持自己所信奉的宗教。這跟談戀愛、或者狂熱者的行為沒差。可是,宗教是否就只是建立於人們穿鑿附會的神蹟見證、經書上難辨真假的箴言佛語、教宗象徵式的賜福禱告、和信徒每日的互相勉勵?

宗教本身是沿於某種哲學的先啟,將世界的某些法則以獨特的智慧闡釋,並運用到人類生命和生活中,以盡量通俗顯白的文字來說明抽象的觀念(就這種由觀念寄意於文字的過程中,其傳達的意思已經存在了無數的偏差,加上各種文字的翻譯和編撰過後,或許宗教的原本哲理已經肢離破碎,這點暫且在此不詳談),使信奉者能夠明白世界的運行,和如何依循正道順應和處身於世界之中。每個宗教對世界的認知也有所不同,但相信每個宗教的目的都在於讓人類在世間上以合符世界和諧標準的模式過活,甚至從各種領悟中超脫現今在世的階段,進入另一個世界,例如基督教和天主教的天堂、佛教的湼盤等。而要達至這種超然脫俗的狀態,必須要透澈明白並活用其背後的哲學理念。

哲學不是普通的學科,是一種形而上學。形而上學是一種以「思考」為基本的學科,也是一種講及超乎自然狀況的學問,是在自然科學或物理科學之外(或之上、或之下、或之根本)的一種「知識」,在日常生活中難以實際觸及,故無法變得淺易明白。要理解哲學上的道理與一般生活事物中存在的本質差異,這已經是件艱澀的事,再要從陌生的地方將道理運用回到我們平常的生活裡,更是難上加難。這就像要從外太空把OXO的XOX帶回家裡當調味料一樣,讓人無法想像,也難以達成。在當今世界,我們大部份的時間都已經被安排到工作上,餘下的時間就是享樂,只有極少的時間用來用心思考。物質把我們的生命充塞,所以無法培養思考的能力,也漸漸將「思考」擱在一邊,變成一種可有可無、或者是奢侈、甚或被視為多餘的能力。既然「思考」的能力被逼退化了,那要培養理解宗教哲學的能力更是天荒夜譚。

假設我們成年人擁有成熟的思維和判斷能力,但我們也不一定能夠讀懂各種哲學和哲理。宗教的哲學在單純的思考上罩上了一層神秘和超自然的面紗,更令我們難以觸摸。所以要完整地理解宗教的本義和哲理,基本上對一般人來說是難比登天。我們平常消費總會懂得精挑細選、精明格價,做盡各種資料搜集和比較,再聽取朋友意見等,才做出我們認為最佳的決定。在宗教方面,我們是否又會如此?看來非也。相信很多人的宗教信仰,也是在沒有參考對照下,以第一種長期或主動接觸的宗教為自已的信仰。例如自小在基督教學校上學,接觸久了,也有很多學長和老師主動講解和推崇,自然而然就相信了。但在決定相信之前,有多少人會像平時購物一般,會參考其他品牌(宗教)的功效和價錢(教義和生活理念)才作出決定?試問一個年紀輕輕的小朋友,是否有能力在這方面做出最佳的決擇?這樣跟要求一個小朋友來選購一輛汽車沒有太大分別,看到的是只表面,或者別人所說的主觀意見,或者當下小朋友眼裡只看到那輛汽車的輪胎蓋上一個精緻的小螺絲。

由於這種對宗教本質不能有透澈了解的根本問題,很多宗教的信徒都經不起其他人對其宗教的考問。這種現象,除了因為本身對宗教哲學的認知和理解不足外,是因為他們是基於感性來信奉宗教,以宗教為感情支柱,就好像被問到為什麼你會愛上這麼一個人一樣,其實很難答得出因由;如果自己深愛的伴侶或家人被人中傷,不理事情孰真孰假,我們都會先反擊,認為出言者不遜,堅持自己所愛的人並非如此。這種狂熱同樣可在信徒身上找到,尤其是從小就浸淫在單一宗教思想的信徒。他們可能從來沒有真切地接受過其他宗教的思想,甚至連自己信奉的宗教也只是一直在皮毛上遊歷,在同儕間不停互相耳濡目染,以洗腦的方法堅持和鞏固自己的宗教信仰,實際上對自己的宗教哲學無法參透。這類信徒一旦被挑戰其信仰,必然會悖然大怒,然後指責挑戰者不尊重其信仰。因為他們採用的,是「只要信不要問」的態度。連自己也沒有問過,當被人問及時當然無法回應,繼而被挑釁說其宗教的不可取,然後老羞成怒出洋相,只懂說「這是我的信仰你應該要尊重,信仰不是用來被提問和挑戰的」。這就對本來想對該宗教提問的人更覺反感,而該信徒則表現出一種「洗腦式」的膜拜,變成一種盲目的狂熱,跟熱戀無異。

信徒無法完全解答提問者的問題,其實錯不在他們。要每個信徒都能理解並覆述其宗教的哲學思想,其實確是強人所難,何況不少信徒根本都無法從有效途徑接觸到其宗教的真正哲學思想。所以我們繼續視教徒對宗教的熱誠就像熱戀的情侶間不可分離的纏綿就好了。不要在人家熱戀的時候挑剔別人的愛侶,這是欠揍的行為啊!

2012年8月17日星期五

未命名的集結


他望見天上突然一條光柱乍現,以奇異的角度橫掃在鋪滿密雲的天空。

「不是吧,幻彩詠香港移師到元朗了嗎?」

那條光柱再次出現,明顯是來自工業區,更令他不明所以。

「工業區何時增設了這些不知為何的激光設施?」

因為這種不合情理,他無故覺得心裡莫名鼓動,抬頭往光害不算太嚴重、滿佈雲朵的天空望去。

由於那雲層厚厚疊疊的,那怪異的光柱才顯得更突出更詭異。

張望四周,高矮不一的住宅樓群中,忽然在某個缺口,那小小的天空,又出現了一條光柱。

可是光柱有別於之前的那束會揮動的綠色光柱。那是有如從天上注下一條巨型光瀑布般的景象。

他呆住了,停駐在路上望著那片天空。

身邊的路人好像沒有察覺任何異像,除了這個突然呆站在行人路正中心的少年,倒讓他們覺得有點礙事。

他把還播著音樂的耳機掛到頸上,盡情地將意識專注,想要了解眼前見到的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除了看得見的白色光柱,耳際還隱約聽到一種低吟般的聲音。

是種很低頻率的聲響。

雖然不算響亮,但還是會讓人在意。

可是,沒有一個人表現出半點關注。

另一條光柱在不遠處降臨。那視覺效果真的有像神的使者要從天界落入人間所開闢的道路,帶有一種神奇的莊嚴感覺。

他認為這種令人肅然的氣氛,或多或少是由於那氣勢攝人的低吟聲響所致。

在第二條光柱降臨之時,那低吟聲也隨之增強。

他心想,是外星人的飛船嗎?小時候看的外星人電影,有些飛碟出現時就是如此這般射出強光,還響起有如電子管風琴般的音階。

只是現在聽到的,是單調低沉的單音,還一直響個不斷

身旁的路人沒有一個不繼續他們趕忙的步調,並未有被天上的奇景打亂節奏。

是他們沒看見,還是看不見?

就在他腦裡閃過這條問題的時間,聲音的震動又再次增幅。都是同一個莊嚴的鳴響。

他知道一定又有另一道光之瀑布傾注下來了。

就在他的背後,發現了第三條白色光柱。

那些東西彷彿知道派對開始了,突然高興地接踵登場。

四方八面陸續降下刺眼的光能和震魄的聲能。他心想,世界末日早到了嗎?還是外星人來接他到宇宙避難?

全賴各式科幻小說電影漫畫和遊戲所賜,他對這些事情竟然沒半點驚怕,肯定是某些腦神經壞掉了。

他繼續佇足在原地,雙腿動也不動。

他倒不是慌得雙腳發軟,反而滿心雀躍期待著下文,即使眼見圍成圓圈的十二道白光正向內收窄也不為所動。

他隱約知道,自己正處於那個無形的圓形的圓心點,可是他不知道那些光柱到底想要做什麼。

十二道光柱在他頭頂上集結,他抬著頭往天空看。

那顆特別明亮的星,是木星呢,真美。」他口這樣說著,語調中帶點遺憾。

沐浴在強光中的他,突然就憑空消失了。

「果然是被外星人帶走了,這算是拐帶嗎?真可惜,為何看不到飛碟的底部呢?糾結啊…」

他才張開眼睛,便立時一廂情願地失望起來。

「怎麼不是冰冷陌生的天花,也不是冷冽刺骨的手術床和手銬?竟然是萬里無雲的晴空和柔軟芳香的草地?很舒服…香港哪有這麼寬廣的天空和草原?到底我在香港還是另一個星系?」

「終於都人齊了。」

他聽到一把少女的聲音,但視線範圍內卻捉不到她的身影。

他急忙坐起,腦裡還在納悶怎麼外星人真的懂地球人的語言。

「啊,原來是人形的!」

他驚訝地對坐在一塊巨大石頭上的少女大叫。

那少女好像有點累,他理解成是因為變成人形和運用地球語言太費力的後果。大概是這樣吧。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用手上一枝像極法杖的東西把自己撐起來。

「原來是個笨蛋嗎?說著些莫名奇妙的話。」

他認得這是剛才聽過的女聲。

一群人突然在大石旁的空氣中冒出。

他看見一個眼鏡男在比手劃指唸唸有辭,又有一名女子單手叉在腰間以不滿的眼神投向他。

那個看來強勢的女子正朝著他走過來。眼前的明明是個人類,但怎麼看都有點不對勁。

是衣著。怎麼會有人穿成這副樣子的?

「你就是第十二人?」同一把女聲粗豪地向他埋怨。

她一臉不滿的情緒,好像隨時會變成什麼幻獸撲過來咬住他的脖子似的。

當然這也是他被神怪幻想世界毒害下所得出的邏輯推斷。

「別鬧了好嗎,他就是他,是向日葵。」另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子走過來把那凶猛的女子攔著,站在他的面前。

這女子顯然正常多了,至少衣著上而言是正常,雖然鼻上架著副快要報廢又不合襯的眼鏡。

「哼,姍姐,你也別老是說著些別人不懂只有你自己懂的東西好嗎?什麼花什麼草的,煩死人了。」

那個架著眼鏡、名字叫姍姐的女子沒有理會那凶狠女子的惡言。

「我懂啊,只有不用腦袋的你才不懂吧,Sylva,呵呵呵!」

人群中一個看來有點書卷氣的斯文男突然搭訕道。有點毒舌的氣味,絕對是含笑放蛇的類型。

「原來那個凶女叫SilverSilver?怪怪的名字。」

那邊繼續囂囂嚷嚷,這邊的他站了起來。那個叫姍姐的女子向他伸出手。

「是示意握手嗎?第三類接觸?」他遲疑了片刻,才緩緩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唏,少年仔,我們不是外星人,不要想歪了呢!」

另一個奇裝異服的少男突然向他說了這番話。

「什麼?讀心術?」他心裡興奮地大叫著,外表卻呆住望著那個少男。

「還有,Sylva不懂使召幻獸的,用幻獸的傢伙在這邊。」那少男用眼色指向另一個衣著更有趣的傢伙。

「搞什麼,是角色扮演學會嗎?」心裡又是一陣莫名的糾結。

「我們等你很久了,最後的伙伴。」

姍姐熱情地握著他的右手。

「來吧,先回我們的住處再詳談。」

他走在那一行十一人後面,感覺除了應有的緊張不安之外,還有一種難以言傳的滑稽感。

他們的衣著太太太詭異了…

望見天上光亮的紅太陽,不,是藍太陽,還有,同時出現在空中的兩個光球…

他終於忍俊不禁,心裡想,「嘩哈哈哈,一定是外星人啊!是宇宙之旅還是時空之旅!?

「全都不是,是異世界之旅!」

貌似能讀心的少男又再一次開口回應了他心裡的疑問。

「對了,是異世界吧!所以才有這麼一群怪咖!」他興奮地緊握拳頭,揚起誇張的笑容,差不多要將這句不太合宜的話從上揚的嘴角處噴出來。

Sylva,我們的新同伴說你是怪咖耶!」

他的心思又被讀取了。

「什麼?可惡,新來的,你不想活了吧!!

十二人,集結。